听过李姑姑的回报,老夫人始终是心下不宁,虽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陪五皇子说话,可还是有些立不从心。
五皇子自是懂眼色的,看老夫人颇有心事便也配合的表现出了疲态。
苏丞相一看,便就顺水推舟的遣小人陪了五皇子回屋歇息,老夫人犹自惦记着府内小姐的婚事,强打了精神把五皇子送到门口,又颇为郑重的吩咐道:“后院虽说是小姐们的居所,男子不宜入内。可我那几个孙女都还未到及笄的年纪,五皇子不用避讳太多。得了闲便去后院走走,那里景致宜人也能解解闷。”
五皇子正为以后见苏紫枫不方便而发愁,虽说身边自己带过来的奴才居多,让他们帮忙传传信倒是可以,自己想要见苏紫枫一面却是不容易了。
如今听老夫人如此吩咐,心下虽是狐疑老夫人的用心,却也是很爽利的答应了:“谢老夫人抬爱,本王最是喜欢花园精致正为不能造访相府的后花园遗憾呢!
既是老夫人特意准了本王随意走动,晚辈也自当洁身自好,定然留了心思避着些府内小姐,省得唐突了佳人!”
老夫人满意的笑道:“都还是些毛孩子,哪里就需要五皇子避讳了。”
苏丞相在一边听着,心里对老夫人的决定很是不以为然。他向来就不看好五皇子,虽然他已经被圣上封为了咸宁王,可一没有封地二没有权柄,也不过落了个虚名,多了点月例银子罢了。
如今老夫人想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五皇子,他这个当父亲的就不同意,她宁愿苏紫枫去给七皇子当侍妾也不愿意她嫁给五皇子,苏芷兰和苏芷若就更不必说了,她们自然有更好的前程。
送走了五皇子,苏丞相正要扶老夫人回修竹居歇息,老夫人却敛了脸上的笑,担忧的道:“适才李姑姑回报说,大夫人带人去搜了听雨轩。当时有五皇子在也不便生长,如今,你便陪着我去听雨轩走一遭吧,记住你下午才答应老身的事!”
苏丞相自是不敢有异议,也清楚老夫人所指是什么事!如今,老夫人一顿提点他也开了窍,先别说苏紫枫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单就是七皇子看上了她,准备迎娶她做侍妾这一样就令苏丞相另眼相看。
虽是去做七皇子的侍妾,可七皇子却是圣上最为宠爱的儿子,若是又遭一日七皇子真的荣登大宝,那苏紫枫至少也能得个嫔位,他是皇帝的岳父,自是会平步青云。
如此想着,心下便下了决心,从今而后公平的对待苏紫枫,地位上虽是要保证了在苏芷若、苏芷兰之下,却也得让她在府上活得像个主子。
二人赶到的时候,听雨轩却是已经乱作了一团!
听雨轩所有仆从满满的跪了一地,胆子小的已是被吓得哀哀哭出了声,胆大的也好不到那里去,低头跪着浑身都在发抖。
他们都知道大夫人的手段,如今又是包庇盗窃了御赐贡品之物的小偷,恐怕全听雨轩所有奴才都会被牵连,说不定都要被撵到庄子里去。
苏紫枫领头跪在前面,她狐疑的打量着被小厮扔下一边的菊香,因为喝了安神汤的缘故,她到现在还没醒来,仍在边上就像冬日里的流浪狗一般,发髻早就散乱开来,一头青丝糊在脸上,在这暗夜里显得很是阴鸷。
满院里火把打得通亮,可菊香正好被仍在临时搭建的暖棚暗影里,让苏紫枫一时间想从菊香的状态上判断些也是不能!
大夫人大发雷霆,也不急着处置菊香,倒是喝了李姑姑等人在一旁看着,冷了脸审问苏紫枫窝藏菊香的来龙去脉以及是何居心。
苏紫枫笔直的跪在地上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承认窝藏了菊香,只说不知道菊香为什么会在听雨轩的院子里。
一众小厮丫鬟一半出于忠心,一半害怕大夫人责罚,俱都应和了苏紫枫的话,咬死了不承认见过菊香,更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偏僻的柴房找到菊香!
见众人抵赖,苏芷若不满的撅了嘴拉住大夫人的衣袖撒娇,加油添醋的说了当日她领人搜查听雨轩时苏紫枫的为难威胁,如今既是搜了出来,定是要苏紫枫为当初的作为付出代价。
原本怕找不出菊香自己在老爷及老夫人面前不好交代的大夫人,斜一眼躺在暗影里呼呼大睡的菊香,暗自松了口气。
刚才的担惊受怕怨愤责怪都化作了趾高气扬,底气十足。她愤恨的把手里蓝底白的茶碗摔在苏紫枫面前,‘碰’的一声脆响之后,滚烫的茶水以及碎裂的瓷片溅得苏紫枫满身满脸。
苏紫枫刚觉得脸上一烫,还没反应过来,一块尖利的瓷片又贴脸划过,脸上顿时就是火辣辣的疼痛!
可她依旧安安静静的跪着,脊背挺得笔直!
“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何要把偷了玉如意的菊香藏起来,究竟是贪财所以指使了菊香偷了玉如意,还是包藏了更大的祸心要把相府满门置于危险境地?”大夫人沉声痛喝,语气里却是完全的笃定,竟不容苏紫枫有别的理由。
跪在冰碴子上的苏紫枫更为心惊: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苏芷若也不过是栽赃给她包庇小偷的罪名,大夫人直接就升级为她指使菊香盗了宝甚至于想要谋害整个丞相府了!
这两条,哪一条也够她苏紫枫喝一壶的了!
所以,她依旧挺直了脊背,抵死不认!这种事情,若不是菊香亲口指证是她苏紫枫指使了她偷了玉如意,那就是只要她不认大夫人就无计可施!
藏匿了菊香的罪名也是一样,若非有人指正她如何藏了菊香,大夫人就完全没有证据证明。毕竟听雨轩的围墙甚是低矮残破,说不定是菊香被逼得急了自己闯进来的呢?
苏紫枫再次扫了眼躺在暗影里的菊香,想着她满身的伤,想着她感激涕零的誓言。终究还是相信就算菊香醒来也不会那么没良心的攀诬自己!
大夫人却是阴险一笑:“真是死鸭子嘴硬,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她一挥手,便有小厮拿了夹棍走到苏紫枫面前:“给我夹,夹到她肯说实话了为止!”
话音一落,就有小厮上前强拉住苏紫枫的手往夹棍里塞。
可苏紫枫是什么人?是懂医毒,懂爆破,还会专业格斗的现代女性,哪里就能容忍这群古人为自己上刑!
她用了巧劲躲过小厮钳制,状若无心的用蛮力打掉小厮手上的夹棍。
大夫人看苏紫枫竟然敢躲,更是起不打一处来,又一招手便多了两个小厮上前强拉苏紫枫的双手。
寒梅、墨婉、双喜等人看苏紫枫受苦,心痛得裂开了一般,不住的磕着响头向大夫人讨饶:“求大夫人开恩,我们真的没有藏匿菊香,更不曾指使她做任何事情。她和听雨轩素来就没有多少交情又如何会听我们小姐的指使呢!求大夫人开恩!”
她们不住的磕着响头讨饶,苏芷若听着却是火气上涌,她如何就没有如此忠心的奴才,连从小陪自己长大的菊香都为了一支舞蹈背叛自己?
她想来凄凉,看磕破了头为苏紫枫求情的几个丫头就更不顺眼,低声痛斥道:“还敢求饶,若不是你们小姐给了她天大的恩惠让她在京都一夜成名,便是给她十万个胆子,她也绝不敢背叛本小姐。”
墨香却又是一顿分辨,双喜和寒梅也是一阵应和,苏芷兰一人说不过三人,怒气上涌,当即就命了婆子上前掌嘴。
“给我狠狠的打这些刁奴,竟是让四妹妹教得牙尖嘴利,不识尊卑没有规矩!”
身边自是有丫鬟上去掌嘴,苏紫枫有武艺傍身自是不会让人抓了她的双手上刑,几个丫头却是动弹不得,任由婆子抡圆了巴掌一下下打在素白的脸上。
苏紫枫看着心疼,却是无计可施,她虽是可以用武力救下几个丫头,可那样不仅暴露了自己,而且也于是无补,双拳难敌四手,她打倒了一拨人总还有别的小厮奔涌着补上。
她正愁眉不展,身后却响起了老夫人威严响亮的声音:“住手!”
四个想尽了办法要抓住苏紫枫的小厮闻言,立马停下动作退到一旁,掌掴几个丫鬟的婆子也退到一旁。
大夫人虽是心下不豫,却也只得粉面含笑的领了苏芷若和丫鬟婆子上前给苏丞相和老夫人行礼。
二人看一眼像是被抄了家的听雨轩,又看看跪了满地的主子奴仆,想着刚才四个彪形大汉抓着苏紫枫的手要用酷刑,老夫人和决定了要拿苏紫枫当府内小姐的苏丞相谁都没有开口让大夫人等人起身。
苏丞相扶了老夫人进暖棚,李姑姑早就伶俐的为老夫人和苏丞相斟了热茶。
老夫人坐到主位,接过李姑姑递过来的粉彩青玉茶盅,横一眼跪在地上的大夫人厉声道:“究竟出了何事竟闹到要动大刑的地步?前院里还住着为皇子王爷,你们不要脸面,丞相可还要自己的前途!”
苏丞相当即也沉了脸,这动用私刑在高门贵胄里面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可律例明文禁止,若被前头的五皇子知道传到皇上耳里,皇上就算不会真按着律例办了丞相,可丞相在皇帝面前的形象定然会大打折扣。
思及此,他便也真生了气,喝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大半夜兴师动众。倘若没有个正当缘由,就都按家法办了,主子闭门思过,奴才全打折了腿撵到庄子里去。”
大夫人吓出了一声的汗,赶紧陪着笑把前因后果说了,又道明苏紫枫如何阻止搜查,如何抵死不认,如何包藏祸心,末了一脸的痛恨道:“老爷。老祖宗,妾身也是无法才动了私刑,求老祖宗见谅!”
苏丞相及老夫人听完大夫人陈诉俱是一惊,丢了皇后御赐那可是殃及全府的重罪,苏紫枫竟是如此没有轻重。
他们当即大怒,苏丞相更是摔了手中杯盏,也不准苏紫枫争辩便命了身后小厮:“打,给我狠狠的打,打到她说了实话为止!”
小厮拿了板子把苏紫枫按在地下,老夫人眼里虽有不忍却终究没有阻止!
高高举起的板子种种落下,眼看着苏紫枫的屁股就要开花,墨婉毫不迟疑飞扑过去趴在苏紫枫身上,那一板子便稳稳地落在墨婉背上,疼得她冷汗直流。
谁都未料到墨婉会如此护主,苏丞相等人一看没打到苏紫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颤着手指道:“好好好,既是愿意挨打,便每人赏了三十大板之后再审!”
小厮自是领命,他们拉开苏紫枫背上的墨婉,把听雨轩所有奴才丫鬟都按倒在地,高高举起板子就要狠狠的落下。
一直在暗影中睡觉的菊香却被惊醒过来,她很是不满的伸了个懒腰,对满院吵吵嚷嚷的众人破口大骂,更是指了苏丞相的鼻子上窜下跳骂得最凶:“你个昏庸糊涂的,没看见姑奶奶我在睡觉?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仔细姑奶奶押了你上金銮殿叫我那皇帝侄儿砍了你脑袋,灭了你九族!”
苏丞相气得满脸铁青,正欲命小厮捉了打死,一股北风却吹开了菊香脸上黏着的黑发。脸庞露出来的瞬间众人俱是一惊,大夫人却是如重锤击过,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面前破口大骂的人,哪里是她们要抓的菊香,分明是老祖宗的妯娌,先帝爷的亲姐姐。只是前十几年就疯了,一直被关在听雨轩隔壁的秋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