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原谅了马驰骋,从他面对着我和白帆放肆痛哭的那一刻起。
然而马驰骋回到学校没几天,就不得不再次离开我们。
经历了一次离家出走之后,马驰骋的精神就开始变得恍惚,上课时坐在座位上眼盯着黑板,可当老师叫他回答问题时,他却不知道老师问的是什么。
上自习课时他的嘴总是不停地叨咕着,作业却做得一塌糊涂。
老师和同学们都非常担心,怕他患上精神疾病。
马驰骋的爸爸带他去心理医生那儿做了咨询,最后决定让马驰骋休息一段时间,由心理医生对他进行必要的诊治。
马驰骋的座位空了下来,我们的心里也都空空的,怎么也塌实不下来,好像担心马驰骋从此不再回来似的。
张老师安慰我们:“别担心,马驰骋很快就会回来上课的。”
可我看出,张老师说话时很不自然。她其实心里也没有底。
马驰骋的事搞得我们心里都很不舒服,连下课时都不愿意出去玩。
张老师不得不下命令撵我们出去。“米羊,你带头,出去走走。
学生嘛,没点朝气还行?”张老师说。
当我从操场上转一阵回到教学楼里时,正好看见赵副校长在走廊里训斥林新。
旁边,站着脸色铁青的张老师。原来,林新在走廊里随地吐痰,被赵副校长发现了。
林新还嘴硬:“我感冒了,痰比口水还多。不吐咽到肚子里,更不卫生,还恶心。”
赵副校长气坏了,说:“对这样蛮不讲理不懂规矩的学生,得好好整治整治!”
张老师拿着语文书和教案,手在微微发抖。赵副校长走了。
张老师嘴唇抖着问林新:“你就不能不给我闯祸?你就不能不让咱班被扣分?”
林新毫不在乎地翻着眼皮,向窗外看。
中午放学时,张老师对林新说:“你跟我到办公室去。今天的事你必须给我写一篇八百字以上的检讨书,认识要深刻。否则的话,就请你的家长到学校来。”
林新理直气壮地说:“我要吃中午饭。”张老师说:“把盒饭拿上,到办公室去吃!”
林新极不情愿,在张老师的紧逼下,走出了教室。吃完饭,我想在教室看一会儿语文课外阅读参考书。
那本书不错。我刚刚打开书,猛地想起今天可能是18号。
我怕弄错了,问白帆。白帆正把作文本理整齐,准备给张老师送去。
她说:“是18号。干什么?”我说:“18号是个好日子,我得给张老师提个醒。”
白帆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你是不是神经有点问题?怎么神神秘秘的?”
我没回答她,拿出纸,龙飞凤舞地写字。白帆想看,我用胳膊和身体护住纸,不让她看。
白帆“哼”了一声,白了我一眼,不看了。
我在纸上写了一句话:张老师,下午千万别让林新出去,否则,您会后悔的。
写完了,我一把拉住要去送作文本的白帆,说:“把本子给我吧,我替你去送。”
白帆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摞作文本,没明白我的意思,奇怪地看着我说:“今天怎么了?这么殷勤?”
我说:“今天是18号,好日子嘛。我得趁着好日子溜须溜须课代表。”
说着,我不由分说从她的手里拿过作文本,走出了教室。
我快速走到语文组办公室门口,喊了声:“报告!”张老师看见我,说:“进来。”
林新果然坐在张老师的办公桌前,闷着头写检讨书。
我走过去,把作文本放在张老师面前。我在作文本上面的那张纸上点了点。
张老师注意到了我写的那一行字。
我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看都没看林新一眼,转身走出了办公室。我感觉到林新正盯着我的背影。
我们没有马上回教室,而是假装看走廊里挂着的各班纪律卫生评比揭示板。
果然,不一会儿,张老师走了出来。
她把手中的纸折好装进衣兜,转身下到一楼,到体育组喊上来两名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是男老师,长得很魁梧。我偷偷一笑,心想张老师真聪明。我不想回教室看参考书了。我做了一件让人兴奋的事,特别是张老师找来两名体育老师的举动出乎我的意料,尤其让我兴奋。兴奋了,心里就快活得难受,我不可能看进去书了。为了白帆少捅我几次,我果断地决定不回教室了,到操场上去玩。
操场上玩耍的同学太多了,站在楼门前的水泥台上望过去,那些跑来跑去的身影把偌大的操场装饰得像一幅抽象画。
我很惊异我能够把操场想象成抽象画,这大概就是艺术感觉吧?说不定我还可以来几次漂亮的勾手上篮呢。
我向篮球场地跑去。“林新此时肯定一点儿艺术感觉也没有了。”
我边跑边想。我在篮球场地边冲正在玩球的初三学生招了招手,就不由分说地上前去抢球,跟他们一块儿玩了起来。
我果然做了一次漂亮的勾手上篮,球居然进了!
我的表现让那些比我大的初三学生吃了一惊。
他们不知道我到底有多高的水平,很客气地经常把球交给我。他们的意图很明显,他们把我当成篮球高手了。
我在心里止不住地窃笑,为我把初三学生唬住了。可我很快就不笑了,因为我看见了林新。
我站着,手里拿着球,直直地站着。
我看见林新在两个体育老师的“保护”下走出了教学楼,向旁边的厕所走去。
可他们刚走到厕所门口,林新就大喊大叫起来。我听见林新指着两名体育老师说他们侵犯人权,干涉他的人身自由。
他还说这是对他的软禁。可体育老师根本不在乎林新的吵闹,抓着林新的胳膊,制伏了想要趁机逃走的林新。
初三学生大叫:“喂,你发什么呆?”我赶紧把手里的篮球扔了出去。
接着我就笑了起来。我是高兴的,为我的聪明,为我与张老师之间的默契,为林新多了两名贴身“保镖”。
我突如其来的笑声把初三学生弄蒙了,他们面面相觑。
后来他们说:“这小子,八成是有病。”
可我顾不上他们说我什么了,只是笑起来。
开始的时候我的笑还比较随意,可后来就止不住了,我的笑声像在我的肚子里呆得太久的鸟群,呼啦啦突然腾空而起,把空气都搅得颤动起来。
我放肆的笑声很快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我看着林新被两个体育老师“押”进了教学楼。
我也在大家怪异的目光中走过去,离开了篮球场。
我要好好享受一下这来之不易的喜悦。
白帆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下楼的,正在跟一群女生一起玩跳绳。
“你干什么?是不是变成大傻子啦?”白帆莫名其妙地看着仍然大笑不止的我。我摆摆手,努力使我的笑能够收敛一些。
我费力地说:“没……没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嘛?”白帆有点急。
我止住笑,擦了擦眼角上溅出的泪水,说:“放心吧,我做了一件好事,高兴的。”
白帆有些不相信,撇了撇嘴,说:“看你的笑就不太正常,刚才还神神秘秘地写纸条,肯定不是好事。”
我认真了:“我不会学坏的,我还想考哈工大或天津大学呢。”可白帆还是有点不相信。
回到教室,张老师拿着那张纸问我:“怎么回事?”
我说:“我也是无意中才知道今天下午林新他们有行动的,他已经跟十六中的几个男生约好了。我估计不会是什么好事,才给您写的纸条。”
白帆明白了,看着我,竖起大拇指,亮出赞许的微笑。
张老师说:“米羊,你做了一件好事,应该表扬。”
我平静地说:“林新不应该这样堕落下去。”
张老师笑着问我:“你不恨林新?你们打过架。”
我说:“我不希望他越滑越远。其实他挺聪明的。”
张老师拍了拍我的肩:“米羊,你成熟了。不过林新拉下的知识太多了,他就是马上回头,也跟不上了,初二马上就要过去了。除非他留一级。”
二
一直到下午放学,林新才获准可以离开语文组办公室。
在校门外,林新拦住了我。我骑着自行车刚刚走到那个破院子门口,从里面闪出了林新。
他将我拉进破院子,抓着我的自行车用力摇了几下,瞪着眼睛问我:“你小子是不是欠揍?”
说着他就把拳头握了起来。我没躲,理直气壮地问:“干什么?我怎么了?”
林新恶狠狠地说:“你以为我是傻子?你不是语文课代表你去送什么作文本?肯定是你小子跟张老师透露什么了,她才找两个体育老师看着我的。”
林新真的不傻,他看出了我的小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