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出什么的老葛,从其后边跟出来,问怎么啦。可尚晓云的房门已关紧插上了。他摇摇头,自语:神经!便回自己屋,接着听广播。
尚晓云仰躺在自己的大床上,直挺挺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发愣。她如今完全相信,丈夫老葛变心了,真的另有所属了,他们之间多年的淡漠的情感已彻底裂变了。
泪水渐渐涌出她的眼窝。
第二天,葛锐勇发现妻子尚晓云早早就上班去了。
他觉得妻子情绪反常,必定遇到什么麻烦了,等晚上回来好好聊一次,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他主要担心她跟夏洪那边办的公司是否出了什么事,又不让他插手和过问,别是出了大漏子。他照常提着水杯和小包按点儿去股市。人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现在,小小的华祥证交所一楼散户大厅里,他是重量级人物,每天一来大家都先看葛大校的脸,如看晴雨表一样,接着再观察他的举动。要是他去刷卡,更是众多的人围过来窥视,争先恐后,打探他买什么卖什么。
熟一点的干脆拦住他,问这问那,问个股问大市。
他就谦虚地笑一笑说其实我不大仅股票,别信我的等等不疼不痒的话。
人家反问那你中龙做得那么好呢?以为他不说实话,糊弄人家。
老葛到此时只好将就着说自己就懂点这一支股。
人家又说这不结了,如今这市道,懂一支股票做透一支股粟就行了,那个钱就不少了。
老葛就嘿嘿笑一笑,不再吱声,不再申辩。当赵妈、梁崽、冉老、包括刘工都围着老葛,热呼呼打招呼的时候,惟有杨大夫今天对他带理不理的,装作没看见,在一旁哧啦哧啦翻报纸。小脸板着,冰冷冰冷的,堵着气。
杨大夫,来得早啊。老葛主动打招呼。
杨大夫拿斜眼瞅瞅他,吐出一句:我早不早跟你什么关系!便转过脸去了。葛大校讨了个没趣,有些尴尬。几个人都觉着这杨大夫今天是怎么啦,呛人家老葛成这样,别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他呢,大家都不理解。
跟她关系不错的赵妈捅捅她,说你这是怎么啦,人家葛大校怎么着你了,咱们买中龙赚着钱还全仗着人家呢!
我还不稀罕呢,我这就全卖了换别的股,沪深两市有上千家股票,我就不信挑不出一个再赚钱的股票!杨大夫说着,噌地站起来,丢下手中的报纸,小屁股一扭一扭地走过去刷卡去了。
赵妈也怔住了,从其后边直摇头:这是哪门子邪火烧的?换了个人似的,这大小姐脾气!啧喷喷……又转过脸来问葛锐勇,你怎么得罪了杨大夫?
哪儿敢啊!老葛苦笑,自嘲地说,最近我犯女人,家里家外都不讨女人喜欢,她们现在都见我就烦……
真正烦就好喽!刘工在一旁话中有话,阴阳怪气地插一句说。梁崽听出那话里的意思,远远看着杨燕的背影,嘿嘿嘿直笑。
老葛已习惯了刘工的这种话语,不去计较,拿起杨大夫丢下的报纸翻看。上边的一篇着名股评家宋笑雨的短文引起了他的注意,宋称重组时代来272临,87猴皇已有重大收购题材并进军网络科技,股价马上进入疯狂拉升阶段,即将名列高价股行列云云。老葛摇摇头,这孙子又在瞎煽呼,不知他为哪个老庄出逃做狗评呢!
这时杨大夫鞋跟敲着水泥地,一蹶一蹶地回来了。
她伸手拿过老葛手中的报纸:这是我买的报纸!
老葛笑一笑,摊摊手,不跟她理论。赵妈悄悄问她:中龙、你真的卖了?
卖了!杨燕毫不含糊,理直气壮,我可不想沾什么人的光!
那你又买股了?赵妈问。买了!
买什么了?
买了猴皇,全仓买入!
你怎么买它呀?亏损股!
宋笑雨说了,它是重组题材,进入网络科技,马上要疯狂拉升!杨大夫手指弹弹那张报纸上的文章,得意地笑一笑,赵妈,您就瞅着吧,它今天肯定拉涨停!
糟!葛大校失声叫,看看杨大夫的冰冷而不屑一顾的脸色又缄口了。
十点半之前,猴皇果真高开高走,很快涨了五六毛,摆出一副直奔涨停板的架式。
你看看!你看看!她捅捅赵妈。她这说法这捅法叫人想起某某首长参观种牛场的那个段子笑话。好多人也追进猴皇,惟恐错过。
赵妈也动心了,就要颠儿颠儿去刷卡换股,买猴皇。
老葛按住她,说再看看一阵儿不迟嘛。杨大夫在一旁冷笑。
下午开始,猴皇突然犹如失去掌舵的汽艇,开始原地打摆子,又渐渐掉头向下,两点半后飞快滑落,像一只断了翅膀的乌鸦,头朝下一跟头栽下来,钉死在跌停板上!
人们目瞪口呆。嘘声一片。好险啊!赵妈摸摸胸口,大出气,抓了抓老葛的胳膊。
它明天会涨上来的!我相信宋笑雨,他不会骗人的!杨大夫脸上红一阵儿紫一阵儿,硬撑着嘴上不服输地嚷嚷。
大小姐,他是给人家看门的,有的还跟庄家联手做生意呢!你没听黄宏、宋丹丹的超生游击队呀,你先撤,我掩护!梁崽在一旁说得大伙儿都乐了。
我就信他的,明天等着瞧!杨大夫站起来,扭头就走人。
一夜无话。妻子尚晓云也没有回家睡,也没有来个电话。葛锐勇隐隐有个不安的感觉。打她的手机,也没有开。他躺在床上,琢磨着妻子和另一个女人杨大夫的不正常举动,心里好生纳闷,出什么差子了呢?这两个女人都如此神神道道的,令人哭笑不得。处在更年期,女人难道就如此颠三倒四,分不清黑白,失去了理性吗?他真有些不解。其实夜里他妻子的车子曾在附近出现过,只是观察着独身在家的他约没约其他女人进屋而已。他若知道,更是笑掉大牙。
又是一个明朗的秋日早晨。股民们跟往常一样,都满怀着期待走向股市。天气凉了许多,树叶开始微黄,河边的枫树开始隐隐透出红褐色或浓黄色来,老树顶上乌鸦在聚集,高处有南渡的大雁留下寂赛的叫声飞过。菜市场来了好多秋收的新果实,农民们喜气洋洋地叫卖。
这是个收获的季节,尤其田野上。可股市里并不一定这样,反而这时候往往是调整开始。
杨大夫今日打扮一新,亮丽迷人地走进股市。她今天是来收获的,令人想起当年朝鲜影片《摘苹果的时候》里面的花姐们。穿起漂亮衣裳去摘果,去迎接丰收。股市开盘。大出杨大夫的意料。51猴皇开盘就钉在跌停上。杨大夫傻了眼。怔怔地盯着那绿绿的盘,眼里涌满泪水。两天跌停板,她一下子套住三块钱,原先从中龙赚的钱全搭进去不算,连老本儿也赔进去了。
杨大夫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这是真的。
她的手脚开始发凉,身体就那么软软地瘫下去了。
杨大夫!你怎么啦?杨大夫!旁边的赵妈发现不对劲儿,急呼起来。
杨大夫怎么啦?晚到一会儿的葛大校赶来急问。
她脸色刷白,晕过去了,手脚冰凉!她这是怎么啦!赵妈急得直转磨磨。
赶紧送医院!我去叫急救车!葛锐勇从围过来的人群中走出来,去报给交易所值班室,叫他们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
几分钟后,白色救护车长鸣着赶来,人们七手八脚地把杨大夫抬进车里。想一想她单身一人,又不知本市有何亲戚,葛锐勇拉一把赵妈一块儿上了救护车,先陪她照顾照顾吧,好歹大家足相处一场的股友。刘工也想跟着去,又犹豫了一下便留下了。也许是见老葛这么伸头,大包大揽,自己又没那个勇气和脸面,或者又猜忌着老葛的动机,他眼里闪动着妒忌的火光,目送救护车远去。
杨大夫是受刺激引发急性心肌炎,送进附近心脏病医院住院治疗。
一切手续都由葛锐勇出面办理,跑前跑后的,忙得满头大汗,紧紧张张。好心的赵妈也寸步不离地陪在杨大夫的左右,细心照顾着,叹息着,可怜着。
老葛想法找到杨大夫单位电话,通知他们派人来照顾,可接电话的办公室负责人称杨大夫已病休在家,单位没有闲人,一个萝下一个坑谁去陪床?最好通知她亲属,并告知有一个表弟在本市。老葛费了半天工夫,找到那个表弟电话打通时被告知,那个表弟出差去深圳了。老葛一个劲儿摇头。无奈,只好他和赵妈轮流守护,并再次跟她单位联络,协商住院费治疗费看护等等问题,他把话说得较重。那位办公室主任,答应过来看望杨大夫,解决具体问题。
老葛这才松下一口气,要不全落在他和赵妈身上,算怎么回事啊。
下午,股市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她就是尚晓云。她赶到股市去找老葛。中午她给家里打电话,没有人接,心中起疑的她,从公司开车过来,想暗中观察观察老葛和杨大夫的表现,是不是真如刘工所说那样情况。
她没发现丈夫老葛的身影,也没发现那个杨大夫的身影,这更使她心生疑窦。她曾见过那位杨大夫一面的,就是上次来找老葛时。
老葛呢?老葛没来股市吗?尚晓云问她认识的小梁子。
老葛他……他……小梁子支吾。老葛上哪儿去了?小梁子,你告诉我。尚晓云追问。
小梁子这回学乖,没有多嘴,只是支吾着。我告诉你吧,他去医院了……刘工终于忍不住插言,又埋怨着小梁子,这有什么呀,实话告诉人家嘛,杨大夫病了,他去送医院,可能陪床呢吧,没见回来嘛!
等尚晓云脸色荽时变白扭头走出股市之后,梁崽冲刘工一个劲儿咂嘴:啧啧喷,行啊,刘工,我真佩服你了,你是一等一的好人啊!妈的,哪个女人嫁给你,肯定幸福一辈子哟!难怪杨大夫那么喜欢你!我也离你这大好人远着点儿吧!说着,梁崽提起水杯离开位子而去。
我怎么了吗?我只不过说了实话吗,啊?刘工装做无辜,冲冉老诉说,可冉老扭过头去跟另一人说着话,装做没听见也没看见。
刘工耸耸肩,嘿嘿嘿自笑两声,觉得无趣,也离开座位,走出股市。
尚晓云赶到医院,也不知怎么查找到的。她悄悄站在病房外边,通过门上小玻璃窗口往里偸望。
病房里只有杨大夫和老葛两人。杨燕鼻孔里塞着氧气管儿,老葛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正给她搅拌搅凉着稀食。甚是细致、周到、亲切。看着这一幕,尚晓云的头快要炸了,心脏咚咚地如砸夯般地跳。他可从来没有这样照顾过我!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怒意妒意醋意一阵阵从心底往上涌,直往胸口上嗓子眼上涌,浑身如着了火着了魔般难受,这种感觉几乎让她要窒息。
她真想冲进病房里,给他一个耳掴子。她真这么做了。那耳光响亮而有力,啪!一声脆响,传得老远。葛大校的左脸上登时鲜亮地留下五条指印,红润红润,如一个鲜明的印章,醒目而有特色。
毫无思想准备的葛大校一下子愣住了,他压根儿没想到妻子会从天而降,迅雷不及掩耳地来这么一下子。
他还没反应过来,尚晓云转身跑出屋子,差点撞倒了刚打水回来的赵妈,认出并怔了一下,尔后又噔噔噔小跑着离开走廊,隐入电梯消失了。
快去追吧,这一下可热闹了……杨大夫微笑着提醒,显然她已想通,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考验,她似乎看淡看破了一切,思想也正常了许多。
那是你老婆吧?她这是怎么啦?赵妈不解地从后边说。
老葛苦笑着正准备追出,结果杨大夫医院派来的人到了,他又一时走不脱,介绍情况,结算他垫付的钱款等,忙完这一切已过了一个小时。
他赶回家里,发现屋里空空的,老婆并没在家。他从客厅茶几上发现了妻子留下的字条:跟你的杨大夫去过吧,不要再找我!用力过猛,纸都被笔尖戳破了。
老葛摇摇头,出门赶到尚晓云她们的那家克龙公司。那里的人说尚总并没有到这边来。他拨她的手机,不是忙音就是甜甜的声音告知没有应答他突然想起来,一拍脑门儿,便拨小姨子夏洪的手机。
通了。那边,夏洪笑哈哈地告诉他表姐就在她那里,让他放心,并警告他欺负表姐她可不轻饶他。他刚要解释两句,电话突然断了,显然是被一旁的还在气头上的尚晓云挂断了。
老葛只好孑然回家。他知道这会儿就是找到妻子那儿,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能是争吵。冷静冷静再说吧。反正人没走丢,或者没出什么意外就好,有夏洪在她身旁,他也比较放心。这一点他还真猜对了。夏洪一个劲儿地安慰着表姐。夏洪根本不相信表姐所说的老葛变心另有外遇的说法。她认为姐夫葛锐勇根本不是那种人,肯定表姐误会了。并戏称表姐不懂爱情,不懂男人和女人之间微妙的情感关系,这是因为表姐长期淡漠了两口子感情,平时不在意也不注意培养和爱护,缺乏不断地了解和沟通,所以如今遇到点风吹草动就辨不清真假,晕头转向地搞不清东西南北了。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尤其老夫妻感情,更需要加倍爱护,加强相互尊重和理解,不能总以为老夫老妻了,还能怎么样,便随意伤害,有事没事地唠叨两下。这是最要不得最危险的。
尚晓云听不进夏洪的说教,称她也没有结过婚,没有跟男人一起生活过,也没有亲眼目睹过老葛侍候杨燕的那个场面,怎么能说得清男女间的事情?
尚晓云依旧是想一想就蹿火,听不进劝解,执迷不悟,甚至说不行就离婚。
夏洪笑喀喀地抱住表姐说,胡闹,简直是胡闹。丢人现眼的,像个不懂事的二十岁毛头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