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的夕阳下,天玄书院刚散了学的学子们,纷纷走向饭堂,除了箫维、穆子楚这样身份地位的人,绝大多数学子都是住在书院的,当然还有唐文清这个异类,也是每日都要回去的。
穆子楚亦步亦趋地跟在唐文清的身后,“今日的阵法你又破解出来了,是不是又看了什么书?”
“你不是也破解出来了?”唐文清对穆子楚从来就没有好声气。
“那不一样啊!”穆子楚摇头晃脑,“我是去岁就进了天班,今年才成了亲传弟子的,而你进天班不过月余。”
“我们那宅院,你哪次不是想去就去,何需次次都找这么牵强的借口。”唐文清顾左右而言他。
穆子楚不上当,“可你那书房,旁人却进不得,”又循循善诱道,“你看,没我的举荐,你怎能刚入天班就成了亲传弟子?”按照规矩,是要在天班读满一年再经过考校,才能成为亲传弟子的。
唐文清不领情,“不过是再读一年而已。”其实成了亲传弟子后,他也觉得不过尔尔,想起当初问心说这书院无聊,自己还很气愤,现在才明白,实在是那时的自己眼界不够。
走在不远处的箫维,眼见着他们停了话头,正要上前搭话,却见一个面生的小厮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直奔那二人去了。
“见过公子。”小厮先对穆子楚施礼,才对唐文清道,“清少爷,大小姐回来了。”
这话,让二人齐齐变了脸色。
唐文清只觉得周遭一切的声音都蓦然消失,耳边只余那三个字,“回来了,回来了……”
这是问心离开的第四个年头了,她离开的当年腊月,夜英带着几口大箱子和数个仆从回来了,箱子里有大笔的银票,罕见的珍玩,世间难见的典籍,仆从中有暗含的高手和教他们习武的师傅。
第二年的腊月,夜武和夜英一样,也带着箱子和人回来了,却依旧没带回她的只言片语。
所以去年腊月,当夜杰和两位哥哥同样独自回来时,唐文清并不意外,只不过暗下决心,如果今年腊月,问心不曾如期而至的话,那么即使踏破千山万水,他也要去找她,而他相信,现在的他,已拥有了这样的力量!
他要定亲口告诉她,没有她的世界连山水都失了颜色,他的心变得空空如也,锐痛难当;
他留着她的每一件旧衣,常常翻看她送回来的每一本书,每天晚上睡在那张被他特地从饶城运来的旧拔步床上,还固执的只睡踏脚的位置;
他清楚地记得她离开的时日:三年一个月又十二天。
可谁曾想,惊喜竟然来得这样突然!
乱纷纷的思绪中,熟悉的大门已出现在眼前,唐文清翻身下马抬步就往里走,大大的院子里,仆从们个个脚步匆匆喜气洋洋,仿佛整个府邸都活了一般,看来对她回来感到不同的人,并非只有唐文清一个。
进了主院正堂,唐文清见夜家人正团团地围着一个陌生男子说话。
这男子二十出头年纪,穿一件清雅的墨蓝色长衫,举止甚是沉稳有礼,被在兴奋中又恢复了粗声大气谈笑习惯的夜家人一衬,更显得鹤立鸡群着实不凡。
见唐文清进来,男子起身行礼,“在下天时,为主子管些杂事,见过清少爷,”态度不卑不亢,也对穆子楚拱了拱手,“见过穆公子。”初次见面竟似相识多年。
而直到这时,唐文清才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穆子楚,不禁恼怒道,“你怎么也来了?”
穆子楚对唐文清置之不理,强抑激动先和夜大牛、夜杨氏见礼,又客气地问天时,“我要求见你家小姐,不知可否?”
不等天时回答,唐文清冷冷插言,“心儿安置在哪里了?”
天时先对穆子楚说,“在下立刻着人去通禀。”这才转过头来对唐文清说,“主子安置在后院,说是还不错。”脸上有淡淡的笑意,想来清少爷也该知道,得到主子的一声“还不错”,有多么的难。
唐文清松了口气,夜家的后院说的可不是一个院子,而是一片区域,包括三进的大院子五套,亭台楼阁若干,花园两座,单独的练武场一片,还有那四座山,面积足足是现在夜家人住的前院的几百倍。
三年多的精雕细琢,用心打造,唐文清费了多少心力财力,请教了很多人,与陪夜英夜武回来的那些下人们细细商讨,才初初建成了这个所谓的“后院”,现在能让问心不置一词地直接住下,他觉得真是值得了。
不一时,一个小厮进得门来,脆声道,“主子有请穆公子。”
穆子楚几乎是跳起来的,拔脚就往里走。
唐文清受的打击不是一般大,讷讷道,“怎会如此?”他还没见到问心,竟然让穆子楚抢了先,问心到底是何意?
而天时接下来的一句话,就抹平了唐文清所有的伤痛,“主子说,清少爷可搬到后院同住,不知何时开始收拾?”
唐文清紧跟在穆子楚身后一阵风儿样飘出门去,“现在就搬!”他怎么忘了,他和问心是自家人,无需什么“通禀”“求见”的!
夜杨氏看着两个一前一后出门的少年,推了一下身边的夜大牛,“心儿也有十一了吧?这可如何是好?”
夜大牛耸肩摊手,“心儿之事,不是你我做得了主的,多说无意,左右她还小,倒是给大郎相看的那几个闺女,该让心儿过过目了。”
夜杨氏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可她刚在椅子里坐下,又跳了起来,大喊道,“摆饭,摆饭。”
今日问心过了晌午到家,先是见了家里的五人,说了一会儿话,又特地叮嘱小厮,要等唐文清下学后,再通知她回来的消息,还贴心地留下了天时,回答夜家人那些层出不穷的问题。
虽然,问心做事滴水不漏,事事周全,下人们也很得力,可她实在是低估了她在夜家人心中的地位,结果,整个家中还是因她的回来乱成了一团,这不,都快掌灯了,夜杨氏才想起来,一家人竟然还都没吃晚饭。
而此时的穆子楚,正如傻子一样地看着夜家后院内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