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穆子楚是第一次进夜家的后院,可实际上,夜家的这个后院,他早有耳闻,也曾多次打探,若不是唐文清不知打哪儿弄来那么些个身手不凡的护卫,他都不知偷偷逛过多少个来回儿了。
即便如此,不管是夜家后院中的那些花草建筑,还是布置陈设,穆子楚都是熟悉的,可他现在看到了什么?
一个个容貌俊秀的美少年,如穿花蝴蝶般地在大大的宅院中川流不息,往来忙碌,这些少年年纪最大的不过十三、四岁,小的恐未尚及十岁。
他们穿着颜色不同,式样一致的宽摆窄袖袍子,当中丝带一束,细腰之后是随风飘荡的长长宽宽的带尾,头上俱是高髻挽起上面一半头发,当中用一根玉簪别了,下面的头发披在肩头、后背。远远看去,只见他们衣带袍裾翻飞摇曳,宛如画中仙人,外加……雌雄难辨!
这是未出阁大小姐的后宅吗?这明明是嗜好**的恶霸别院啊!
穆子楚掐了自己一把后才确定没走错院子,而跟在他身后引路的小厮则歉意道,“公子慢走,我是外院的,只能送公子到这里了。”
穆子楚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小厮相貌也是十分清秀,只不过身着及膝短衣和利落长裤,不然的话,和院子当中的那些,从容貌气质到举止做派,还真是别无二致。
小厮话音未落,后院中的一个少年已上前施礼道,“穆公子,请。”
穆子楚只得跟着这前来迎接的少年,继续往里面走,不过,脚步已然慢了下来,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四下打量起来,这一细看,穆子楚通身都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这些少年,可不是看起来漂亮那么简单,他们每个都身负武功,其中有几个,穆子楚都没把握能胜过。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个夜问心,为何每次见她我都要倍受打击啊!”穆子楚正在哀叹,眼前一阵香风吹过,他的面前已然站了一个年纪在三旬左右的美妇人。
“总算见着一个女的了。”穆子楚刚感叹了一声,又赫然想到,这个妇人是如何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为何他先前竟一点都未察觉,要不是这馥郁的香气,恐怕这夫人的玉手拍在身上,他都来不及反应,立刻汗毛倒竖,脸上微微变色。
美妇人却对穆子楚的异样熟视无睹,福了福后说,“奴家独秀,见过穆公子,”又掩口轻笑,“闻名不如见面,穆公子真真是个俊俏的小郎君啊!”声音娇媚婉转,姿态曼妙撩人,带着说不尽的风流态度。
再往身上看,这美妇人身穿淡粉色抹胸长裙,肩上披了层层叠叠的薄纱,胸前一片白花花的丰满,若隐若现,十分撩人。
穆子楚再度瞪圆了眼睛,这是管事妈妈吗?这绝对是个妓院的老鸨啊!
种种惊愕,让穆子楚宛如木头人般跨进了最后的一道院门,在正堂前,他迈上了高高的几级台阶后,立刻有两个少年服侍他在廊下的绣墩上坐了,又帮他除靴,在他白色的绸布袜上又套了一双丝履后,这才帮他挑帘子推门,朗声通禀,“主子,穆公子来了。”
门开之后,入目的是一架五尺(1。65米)高十尺(3。3米)宽的宽幅双面绣屏,绣得不知是哪里的山河,只见山势奇险,飞瀑高悬,活灵活现中,开阔之意扑面而来,细微之处,草木石兽俱全,栩栩如生,繁而不乱,再细看,当中名贵的极品清纱恍若无物,宽宽的金丝楠木边框上有精美的镂空雕刻,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只这一架绣屏,已是千金难求。
看过一眼绣屏后,穆子楚忽觉落脚处绵软异常,低头一看,原来地上铺了一层毛毯,厚实且略具弹性的皮革,三寸来长的洁白软毛半伏半倒,落足之间便没过了脚背——怪不得进门之前要除靴换丝履。
只是,一时之间,饶是穆子楚自幼在富贵堆里长大,自诩见多识广,也想不出这到底是什么动物的皮毛。
未及细细思索,穆子楚已绕过了立在门前的绣屏,一间奢华且美轮美奂的正堂,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东侧窗下,是一张四脚长方形的小几,说是“小”几,也有三尺宽五尺长,人都能睡得下,用料更是上好的黄花梨,无论是几面边框还是矮脚周身,俱是精雕细刻,做工精美。
此时,小几后正跪坐着一个身着淡蓝色长袍的美少年,用落地的紫泥小炉烹着水,在袅袅的水汽中,他见穆子楚进来,先是直身长跪,继而双臂微微后摆,再双手交握于腹前,又缓缓躬身低伏下去,“见过穆公子。”
穆子楚不知这是什么礼节,只觉得这少年的动作翩然流畅,比跳舞还好看,自带一番游离于尘俗之外的净远,让人丝毫不觉得他卑微。
西侧窗下,靠北边是张琴,匆匆一掠便知不是凡品,而南侧正站那个穆子楚朝思暮想的人儿,身影依旧瘦削单薄得让人心痛,虽然长高了不少,可还是不及穆子楚的肩头——这几年穆子楚长得更多!
见过了下人那些夺目的穿着,问心这个主子的衣衫可谓简慢,根本不像待客的衣裳,倒像是居家常服,极暗的红色穿在她这个年龄的孩子身上,实在是太过老气了,只有那深裾广袖的款式很是招展,一眼看去,竟辨不出是袍还是裙,衣袍中间居然连条腰带都没有,也不知是不是忘了系,幸而裁剪得相当合体,才让她小小的身量穿起来,丝毫没有拖沓之感。
此时,问心回过身来,表情一如既往的素淡,微微点头道,“来了,坐吧!”稍稍抬手示意。
穆子楚在落座之前,很没出息地又往这正堂的北面,也就是进门起最深处看了两眼,那里有张落地的软榻,榻前脚踏矮几俱全,矮几上随意地放了本看了一半的书,榻后的墙上挂了幅笔力不凡的花鸟丹青,也是巨幅的。
可这些都吸引不了穆子楚的目光,让他挪不开眼儿的是榻旁边立着的那株淡青色的琉璃宝树,足足有四尺多高啊,枝杈遒劲,花叶宛然,这得多么大的一块琉璃石才雕得出来?穆子楚真是没见过,就连听说都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