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德,他们怎么样?”
见李贤德一脸沉重的出来,程海锋马上迎上前去。
“回禀王上,”声音中明显透着疲惫,“漠北的伤势暂时稳住了,只不过,新伤加上旧伤,要复原,恐怕要调养一阵子了。哎~”
“那雪落呢?”程海锋一脸关切得看着他。即使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是十八年的父女情,并不是一句不是亲生女儿就能够割舍和磨灭的。亲不亲生根本不重要,关键是她是他的女儿啊,他要她好起来,他要她健康快乐得活着!“她还好吗?”
“公主的情绪虽然已经慢慢平复了,只是先前连番的刺激,病情有所恶化……”
“什么?”程海锋胸口猛地撞击了一下,“那么,孩子……”
李贤德无奈得摇摇头,钝重得跪下:“老臣该死!老臣无能啊!”
程海锋怔忡得后退了一步。孩子没了,雪落病情又恶化了,这苦命的孩子啊!
“贤德,”程海锋激动得上前一步,颤抖着握住他的手,“你要救救雪落啊,救救雪落啊!”
“王上,您放心,老臣一定竭尽全力医治公主!”李贤德扫视了众人一眼,“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在公主病情进一步恶化前,找到匹配药引,这样,公主才有一线生机啊!”
“不错,”程海锋收拾起悲伤的情绪,转而面向大家,“现在正是和病魔比快的时候,我们要把找寻的范围扩大到其他六国,并分派一部分卫士到悬崖底找寻萧广如的下落,无论生死,都要找到他。朕就不相信,偌大的世界,找不到一味匹配药引!我们一定要争分夺秒,要快啊,雪落就拜托大家了!”
“王上请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找寻药引!”司徒南枫拱手承诺。即使王上不拜托,他也会奋不顾身找寻到底,决不放弃。
“雪落姐姐那么善良,对好人,老天爷一定不会吝啬生命的!”萧雨萱很有信心得看着大家,“我相信,雪落姐姐一定会好起来,一定会的!”
“恩,一定会!”唐蓉儿起身,信心十足得握住她的手。
“好,我们大家都行动起来!什么都可以拖,但是病情是不等人的!我负责带人寻找王爷的下落。”萧正心里很清楚,只有雪落公主健康,少爷才会开心。
“好,各国的任务分派朕会马上下达,大家分头行动!”看着大家如此热情帮忙,程海锋满心安慰。
但愿一切的努力都有所回报啊!雪落,大家都没有放弃你,你可千万千万不能放弃自己啊!
*
好痛,肚子好痛!不要伤害她的孩子,不要啊!
雪落在床榻上不住着流着眼泪,因为惊吓和恐惧,贴身的衣衫都已经湿透了。
“雪儿,醒醒,醒醒——”萧漠北一脸苍白的病容,身体还很虚弱,行动也很困难,根本不宜多做走动。但是,他放心不下雪落,一醒来,就坚持要来照看雪落,任谁劝阻他都不听。
别再踢了!不要啊!孩子,她可怜的孩子!停止停止啊!
雪落用力摇晃着自己的脑袋,手脚并用的挣扎着什么。
“雪儿,醒醒,不怕……咳咳咳……不怕啊!”轻拭她的泪痕,温柔得摇晃着她单薄的身体。
“宝宝——”雪落猛地从梦中惊醒,眼睛已经撑到极限了,眼神还没有找到聚焦,机械化得运作着。
“雪儿,”他轻轻呼唤她。
“漠……北……”终于找到关注的焦点,她突地扑进他怀里,用力哭泣着。
“他要杀死我们的宝宝,他一直踢我的肚子,一直踢,一直踢……我叫他住手,不要伤害我的宝宝,可是他不停,一直踢,一直踢……我的肚子好痛,好痛啊!”说着,她自然得抚上她已经平坦的小腹。
“啊——”雪落惊诧得看向他,“漠北,我们的宝宝……为什么?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它的心跳?为什么我的腹中什么都没有?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啊?漠北,你告诉我为什么?”
“雪儿,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萧漠北紧紧得拥住她不断颤抖的身子,“没事了,没事了!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再生一个,不,要生一打,男的组成一支小军队,女孩编成一舞蹈团,好不好?”
可是,雪落哪还听得进未来的设想,失去孩子的打击,令她的精神完全崩溃了。“为什么?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宝宝?我看不清他,漠北,他很模糊,可是一直在伤害我的宝宝!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雪落趴在他的肩头,忘乎所以得痛哭着。“宝宝他……他甚至还没有出生,到底是什么仇恨,要置他于死地呢?为什么?漠北,你告诉我为什么?”
“雪儿,雪儿,雪儿……”他知道,此时此刻,所有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他能做的,只是陪伴在她身边,静静得陪伴她。“对不起,雪儿,对不起……”
“没了,什么也没了……”雪落睁着一双大眼,呆滞得看着地面。无声的泪,一滴又一滴,浸透了干涸的地面,也干化了她的灵魂……
三天后——
“贤德,南枫他们还没有消息吗?”程海锋明显苍老了许多,眉鬓不知何时,多了几点苍白。
“回王上,没有。”
“那萧正他们呢?”程海锋仍抱着一线生机,不能放弃,绝对不可以轻言放弃,若是连他们也不支持雪落,那么,雪落一个人,该如何支撑下去呢?
“来人传报说,找到了萧卓群残破的尸体,可是,萧广如却不见踪影。我们担心他已经被野兽……”
“不会的!”程海锋打断了他的话,“只要一天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我们就不能放弃!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可以放弃!”
“是是是,微臣明白。”
“哎,不知道还要等多久?”程海锋满腹心事的走到窗前,“如果找到药引,成功的机会有多大?”
“微臣不敢欺瞒王上,虽然师兄遗书上详细注明了医治方法,以及注意事项,但是微臣并没有十足把握。顶多六成……”他心愧得叹了口气。
“六成?”程海锋担忧得转身,“只有六成?”
“是。”事实虽然很残酷,但是仍必须面对。“不动手术,只是一个等死的过程,没有奇迹。但是一旦做了手术,却必须担负偌大的风险,因为,手术的结果只有两种……”
“只有两种……”程海锋喃喃得重复了一句,“说是六成,其实只是一半一半对吧?”
“微臣无能!”李贤德跪倒在地,默认了他的说辞。
“你退下吧!”程海锋扬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则又走回窗前,深吸了一口气,仰面看向夜空,将胸口满溢的悲伤使劲往下压。
窗前的一株红梅,正花絮飘飞……
梳妆台前,铜镜中一张苍白的面容,机械得梳理着如瀑布的发。一下,一下,眼神中只是呆愣的表情,动作着他人的动作,呼吸着他人的呼吸,没有一点情绪暗示。
“滴——”妆台上突然多了一滴鲜红的液体,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眼眸缓缓的下移,没有预料中的惊诧。看着刺眼的猩红,她一阵恍惚。
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从木梳中理下掉落的发,平静得将他们装进一精巧的小木盒。里面早已经安躺了太多的发,她续了好久的发。“不用过多久,相信就会装满了吧!”
她不自觉得抚上自己单薄的头,“直到一根不剩,那么,我的生命是否也告终结呢?”
等待要多久呢?她不知道。只是每天重复着假装自己很快乐,不,不能说假装,有父王在身边,有漠北陪伴,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好朋友为她尽心尽力,她是真的很开心,很开心。有那么一瞬,她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病情,有那么一瞬,她几乎,几乎都以为自己是一个很正常的人,健康,快乐,更重要的是,她还活着。这不是应该开心的吗?是啊,她是真的很开心,很幸福!
做人要懂得满足,知足才会常乐,不是吗?可是,她太过贪心,她不仅仅想要一瞬的情,她还要一辈子的爱,她心里还在奢求永久的幸福。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三个月?不不不,这都太短暂了,不够,离她的奢望远远不够啊!不够的!
孩子没了,一直支撑着自己努力斗争的勇气,突然一下子抽空了。现在的她,好像一个充满气的泡泡,只是等待着那随时破灭的一刹那。
嘭——
然后,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尽管不满足,她也得认命。以前不相信,可是,现在她信得很彻底。
等待的过程中,她首先要学会欢笑。只有她笑了,她身边的朋友亲人也才会欢笑。
其次,要假装对生命的不在意。只有这样,太在意她生命的人也才能表现得不那么在意。有时候想想,其实,欺骗和假装也并不是很坏的一件事。至少,活在虚无的假想中,本身就是一种快乐。至少,能够证明她的心还在跳动,她的呼吸还有味道,她的眼中还有遐想,她的梦中还留有奢望,不是吗?
这样就足够了,足够了,对不对?
“王上驾到——”
隐隐听到司仪的呼唤,雪落先是愣了愣。待终于理清思绪后,她忙慌乱得擦拭桌上的血迹,雪白的手绢,朵朵红梅立马奔放。
“嘭——”因为太过惊慌,胭脂水粉随同装发丝的小木盒全部掉落在地上。
“啊?”雪落忙俯下身,手忙脚乱得将掉落的碎发全装进木盒内。直到所有的发丝和带血的手绢全部被装进木盒,她终于绽放了一丝微笑。对,就是这样,心安理得得活着。这样,真相就可以永远活在黑暗中,不用想,不用解释。
“雪落,”看到呆坐在地上,手捧木盒怔怔发呆的雪落,程海锋心疼得上前扶起她。
瞥眼瞧了眼一地的狼藉,“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父王,您怎么来了?”接触到双手传递的温暖,雪落收拾起所有的思绪,绽开微笑。“我很好,父王不用太过记挂。”
“微臣参见公主!”李贤德躬身向她行礼。
“李大人,你也来了!”雪落示意他不必多礼。
“是啊,老臣来看看公主的病情。”边说着,他细细帮她把起脉来,“不知公主,这两天身体可有什么异样?”
“身体还算稳定,并没有多余痛痒。”雪落回答的很干脆,尽量不让心虚表现得太过明显。
“那就好,那就好啊!”既然一切安好,为什么公主的脉象如此混乱紧张?李贤德心中开始闪现隐隐的怀疑,“公主,万一有出现鼻血,掉发诸如此类的现象,您可得照实跟老臣说啊!”
鼻血?掉发?雪落怔了怔,但只一会儿,马上恢复轻快的神韵。“哎呀李大人,你看我,发黑缜密,面色也比前两天好多了,怎么会出鼻血呢?再说了,梳理头发自然会掉发,难不成你梳洗头发的时候,一根不落?”
“老臣不是这个意思。老臣的意思是……”李贤德还想解释什么,却被雪落打断。
“哎呀李大人,你的意思是,我今后可能会掉一大缕的发丝,甚至会光头,对不对?”雪落开玩笑得遐想着。
“不是不是,公主……”
“会没有头发吗?”雪落再次打断他的话,“这可怎么办啊?父王,没有头发的儿臣肯定很丑很丑,父王,您要救救儿臣!”
“贤德……”程海锋求救得看着李贤德。
“公主,不会的,不会的,老臣只是随便问问,并不是你心中想的那样!”李贤德在心底,无奈得叹了口气。
“真的吗?李大人,你没有骗我?”
“老臣怎么敢欺骗公主呢?”
“傻丫头,李大人都这样保证了,不怕了吧。”程海锋温柔的抚摸了下她的头。不知为何,他竟然有种发丝单薄的凄凉感?错觉,一定是错觉!
“恩恩恩。”雪落用力点点头,“只要不变成光头,雪落什么都不怕!”
“你呀,”程海锋搀着雪落在一旁凳上落座,“归根到底,都是漠北这小子的错!”
“啊?漠北他怎么了?”一听到他有事,雪落松弛的神经,忽地紧绷起来。
“要不是他身体还未康复就吵着要去寻人,朕就不用怕朕的宝贝女儿闷着了。”程海锋说得还一板一眼的,还真像有那么回事似的。“放着美女不陪,偏要去什么跋山涉水,你说这个漠北是不是该骂啊!”
“说不定山上有什么草堂美女啊,山寨美女,火锅美女啊什么什么的呢,人家赶着去约会呢?哪还会顾着咱家的生病女友啊!”
“是谁那么大胆在背后说我坏话呢?”正说着,萧漠北一脸风尘仆仆得进屋来。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但总体精神倒已经好多了。
“父王,李大人,”唤了一声一声后,他径直走到雪落身旁,点了点她的俏鼻,“那那那,趁大家都在,咱们把话说清楚啊!什么草堂美女,山寨美女,火锅美女的,我喜欢的明明是天仙美女,我约会的对象呢也只能是彩蝶仙子。”萧漠北故意蹭了蹭她的手臂,“话说这个仙子啊,真是美丽超脱的没话说。我这里有她的自画像一副,要不要看?”
“哼,天仙美女藏自己枕头底下欣赏个够,谁稀罕看!”雪落状似生气得背过身去。
“漠北?”程海锋瞪了瞪他,警告他不准胡来。即使是他亲生儿子,也不许他欺负他的宝贝女儿。
“雪儿,你当真不要看?不看会后悔一辈子的哦!”萧漠北并没有把他的警告放在眼里,不怕死得继续着。
“不看不看!”这回,雪落还真生气了,连脸也气得嘟嚷起来了。
“你越不想看啊,我越想给你看!”萧漠北不放弃得转到她面前,“你看——”他将一面小铜镜放在雪落面前,镜中清晰得展露着雪落气嘟嘟可爱的面容。“是不是很美,很可爱呢?活脱脱一气呼呼的粉蝶仙子。只不过……”萧漠北状似思索着,“这个脸呢,稍显苍白了点,虽然我不介意娶个白雪公主,不过白里透红才会与众不同嘛,如果再抹点殷红就真的到火候了!”
“嚎,你敢耍我?”雪落佯装赌气不理他,“什么火候不火候,又不是烤鸡炖鸭,不像话!”
“哈哈哈~你小子!”程海锋爆发出爽朗的大笑。这小子,比起他当年追婉容,还真是有过之无不及啊,连他都差点被他糊弄了。
“父王,漠北他欺负我!”雪落不依得躲进程海锋的怀里。
“是是是,这小子真是太不像话了!”父子俩眼神很有默契得交流了下,“要夸人家漂亮,怎么可以这样拐弯抹角!以后要直接点!”
“是是是,漠北记住了!”萧漠北状似无辜得耷拉着脑袋。突然,精神大振,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腾地跪倒在地:“啊,雪落,我要你做这世界上最最美丽的新娘,嫁给我吧!”
“啊?父王——”雪落又不依得撒娇。
“是是是,这小子领悟力实在太差劲了!”两父子再次用眼神神速得交流了下,“赞扬嘛要直接,求婚这种事,要含蓄,含蓄点!而且,低调不行,太过激烈,也会把新娘子给吓跑的哦!”
“是是是,漠北明白了。”萧漠北的脸从来没有像此刻那么温柔过,他从程海锋的怀中,接过雪落柔软的身子。轻轻执起她的玉手,他深情得看着她:“雪儿,从来不知道爱情是何种滋味,直到遇到你,才了解怦然心动的那一刹那,是多么令人怀念!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有一种认知,我知道,今生今世,我都不可能放弃你!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别想着偷偷放手,我会牢牢牢牢得抓紧你!绝不放你走!”
“哎呀,那么多人,干嘛说这么肉麻的话!”雪落害羞得躲进她怀里。嘴上这样说着,心里是一阵喜来一阵忧。喜的是,她程雪落何德何能,得此知己,可以生死与共;忧的是,只怕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恐怕不能够与他相守到老。
“有很多人吗?我怎么没有看到?”不知何时,程海锋和李贤德他们已经识趣得离开了。
“咦,怎么父王和李大人走了也不说一声!”
“傻丫头,”萧漠北圈住她瘦弱的身子,“父王和李大人都是知情识趣之人,我们正在浓情蜜意,他们才不忍心打断我们呢!”
萧漠北小心搀着雪落走到屋外,在一石凳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