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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小桂的小筐儿

小桂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和玩伴,在她身上发生过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

我们小时候也玩过家家,玩这个游戏得有一些硬头货,过日子嘛,免不了要有锅碗瓢盆,可父母不许我们拿真正的器皿玩耍,我们得淘。仓房是我们的淘宝场所,里面有好些废旧的家什儿,大玻璃瓶的盖子可以当锅,螺丝帽是戒指,扁锥是炒菜的铲子。这些东西粗糙得很,我们自己也知道,如果谁能带来一个精致些的宝贝,就特别受欢迎。这在过家家中女主人的角色争夺上尤其重要。我有一只小筐儿,特别漂亮,是我姥姥用胡枝子编的,小巧到可以放在手上展示,精致到不知道怎么描绘。我拎着它“找婆家”很容易,男孩们争着抢着“娶”

我。小桂没有,又不甘心,把她家装垃圾的土篮子搬来了。大土篮子是用柳树条子编的,又蠢又脏,差不多和小桂一样高。

她不带还好,一带更让我比下去了,好几天她的“婚姻”都极其不顺,没人娶她,成了“剩女”。直到有一天,她用小手勾着一个金灿灿的宝贝来了。那一天是个阳光满地的好天气,小桂就那样拎着一团美丽的金光,扭扭搭搭地走来了,还说:瞧我的小筐儿!我们几个全看呆了,是啊,我们看到了,它是把铜锁,可是谁能说它不是小筐儿呢?镀镍的锁梁可不就是筐梁,亮晶晶的,比筐梁不知好看多少倍呢!黄铜的椭圆形锁身就是别致的筐肚子嘛,闪闪的金光把我们全震住了。我们两眼放光地看着小桂,小桂绝对感觉到了,小脸儿立刻就不一样了,她举起右手让我们看她手上的一枝步登高紫色的花儿,然后就轻轻巧巧地将花枝插在锁梁和锁身之间,小筐儿迷死人啦!这一天,小桂大获全胜,挑挑拣拣地嫁了好几次。

第二天,我们这些同龄孩子没有过家家,而是洗了头,换上干净衣服、新鞋子去学校参加入学考试。考试并不在教室进行,在老师的办公室。办公室桌上放着几样日常用品,老师有时拿起一样问面前的孩子是什么东西,有时不拿,而是出一个题目考问。比如老师给我的题目是:你上午吃了一个苹果,下午又吃了一个,一共吃了几个?轮到小桂,老师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大铁锁,问:这是什么?小桂美滋滋、脆生生地回答:小筐儿。

小桂因此没有通过入学考试,也就是说,我上一年级时,她还在家玩她的过家家,我上二年级了,她才上一年级。

但小桂仍然是个快乐的小女孩,因老师缺少童心的错判并未影响小桂的一生,她的生活、学习和工作都是非常好的。多么值得庆幸啊,这是我成年之后才懂得的,其间见过一些反面的惨痛事例,小孩子被老师无意中彻底摧毁的悲剧,但悲剧的主角绝不是小桂。我一直不知道小桂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我们是好朋友嘛,我就问她了。

小桂这样回答我:“我的确哭了一场,为我小小的自尊心。你问我这件事为什么没有影响我的一生,我倒要问一问为什么要影响我的一生呢?这件事只不过让我晚上一年学罢了,又不是永远不许我上学。”小桂沉思了一下又说,“你也知道我这人心大,天性如此,从小到大一直这样。这样的我长大了才有一个理念:不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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