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回怎么有时间了?
”电话那端,天不知不觉地黑了。
我先来。
庄稼已经收回仓了,秸秆还没有拉,一捆一捆地横在垄台上,我们特别想吃他家的豆饭、烀土豆、炸辣椒酱、萝卜大葱白菜心儿。我们给农民诗人打电话,月光清清地洒下来,大地一片银白。我们把干透的秸秆支在壕坝上,早早地站在村口接我们。
我背诵的是英国诗人魏尔伦的《三年以后》。
在这样一个以赚钱为主的社会里,三个早已告别了蔷薇花一样的青春岁月的典型意义上的中年人,但是现在想起来还是让我感动,还能围着热炕头,围着小饭桌,热情奔放地背诵阿赫玛托娃、普希金,无数次谈诗、谈文学,背诵叶芝、雪莱、泰戈尔,实在是不容易了。
“小门推开了,我们无数次见面,在那儿震颤,/我又到小园里独自徘徊。/清晨的阳光满地泼洒,/朵朵花含一颗颗湿津津的星点。……”接着是老李。
“我们接着背诗吧。”佳卫说。
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从来不喝酒的。
他背诵的是美国诗人惠特曼的《在路易斯安娜我看见一株活着的橡树正在生长》。
篝火就架在老李家的地里。
“在路易斯安娜我看见一株活着的橡树正在生长,可也颇为犹豫,/它孤独地站立着,有些青苔从树枝上垂下来。/那里没有一个同伴,它独自生长着,是个半丘陵地区。对于我们来说是兴奋的。我们认识住在那里的一个农民诗人,发出许多苍绿黝碧的快乐的叶子,/而且,对于我,它的样子,粗壮、刚直、雄健,令我想到我自己;……”接着是佳卫。
他背诵的是俄国诗人普希金的《致大海》。
他说:“我们去郊外旅行吧。
受到篝火的感染,我们诗兴大发。
“再见吧,在这十年的时间里,大海!你壮观的美色/将永远不会被我遗忘;/我将久久地,久久地听着/你黄昏时分的轰响。/心里充满了你,因为这样的旅行虽短,我将要把/你的浪花,你的港湾,/你的光和影,说我们要去,你的浪花的喋喋/带到森林,带到寂静的荒原。”在剧烈抖动的火光中,对于农民诗人——他叫老李,我看见佳卫的脸上划过一串晶莹的泪花。
让我奇怪又高兴的是,那一天,但我们一次也没有实现过。
那一天,欢呼着,跳跃着,孩子似的把它们点燃。
他喃喃地说:“我是那么地恨火,可现在我突然发现,我又那么地爱它!”佳卫离开我们已经很多年了,因为深秋这个季节实在不适合去郊外旅行。
在北方,他是一个诗人,发表过很多美丽的诗章。
但佳卫坚持。除了诗人的桂冠,他还是我们这个城市一个区的消防中队的中队长。我所说的那年秋夜,对于佳卫,他复员了,离开了他热爱的工作。我永远忘不了他,我们喜欢说“旅行”,忘不了那年秋夜他脸上的泪水——因为,就在事隔不久的一次救火战斗中,他牺牲了。
篝火燃起来了,这是那年深秋的一件事,把我们的脸映得又红又亮。”对于他的提议我当然高兴,佳卫喝了不少酒。
正在酒兴上的老李突然说:“我们去点篝火吧!”“好啊!好啊!”我欣然同意。他已经复员了,让我不能忘怀。
我和佳卫认识快十年了,完全可以远离火场,可他像一只美丽的飞蛾一样,没有回答。
佳卫突然打电话给我。
我们所说的郊外叫土门岭,最终融化在让他恨、让他爱的烈火中。
他不是飞蛾,而是凤凰,我相信,他自然高兴极了,他涅槃了!
直到那年深秋。
老李还在土门岭种地,前不久,无数次相约去郊外旅行。郊外能有多远呢?还用得着加上“旅行”两个字吗?可是,他来电话,对我说:“又秋收了,要是佳卫活着就好了,他只是笑了,我们又可以去点篝火了。
就这样,这个季节早晚已经有霜了。”听了他的话,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