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者：陈晨
性别：女
年龄：28
职业：事业单位职员
两个人，究竟是因为熟悉才有了爱情，还是因为有了爱情才得以熟悉？这个问题如果倒退几十年的话，可能我们的父辈是能够很快将它解释清楚的。但在我们如今生活的这个时代，所谓爱情的概念和形式却都模糊了。光速般的一见钟情、快餐式的恋爱过程……许多人可能在戴上爱情的面具之后，才渐渐看清它后面藏着的真实。这个真实可能是指对方，也可能是指你自己。
陈晨就是这样一个故事的主角，她用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来弄清楚这个答案。当然，她在这个过程中可能是被动的，也是不情愿的。
陈晨是个很普通的女人，以至于我现在细细回想与她见面的过程，也是平平淡淡，没有闪耀的亮点：普普通通的外表、小老百姓的家庭背景、不好不坏的求学经历、事业单位的平凡公务员……用她自己的话说：“那些石破天惊的故事只在电影或者小说里面才有，我们这些普通人是没有能力来左右自己的生活方向的。等你过了25岁，这一点就更是显而易见……”
消极、自卑、羸弱……如果说非得让我找到可以尽可能形容她的词语，大概这些就是她的特点。
那天下午的见面是在她家附近的一个咖啡馆里。而我并不是这天下午唯一一个与她见面的人。在之前，这张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四十出头的离异男人，他是陈晨这天相亲的对象。开车路上异常的顺利，我不小心就早到了20多分钟，于是便挑了那男人背后的一张桌子坐下，然后跟陈晨招手示意了一下。陈晨的短信很快就到了，让我快点去“救”她。
男人走后。我坐过去，笑道：“怎么了？又不满意？”
陈晨叹了口气，晃晃手里的纸：“看见没，单都要我来买。”
“这么节俭，还真是会持家，”我打趣道。
“是啊，字里行间抱怨什么咖啡又贵又不好喝，什么店的位置偏他又不好找……啰啰嗦嗦的，不像个男人。”
“那你肯定是看不上他了，”我笑着说。
陈晨翻了个白眼：“我哪能看不上他，他挑不上我才对。别人最后说，他觉得他还是得找个25以下的才更合适。”
“25？可他都40多了啊，又是离异，还有孩子……”我有些哭笑不得。
“对啊，这就是相亲。女人来相亲永远没有什么优势，能看上你的差不多都比你大个20岁。不过今天我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反正也是应付家里。”陈晨拨弄着面前的杯子，眼神有些呆滞。
“你电话里说那个人快结婚了，”我想是时候切入正题了。
陈晨的手停了下来，深吸了口气。
是啊，朋友告诉我的。大家谈了10年的恋爱，同居了6年。双方的生活圈子已经是一环扣一环了，对方有个什么动静，你不想知道都不行。他可能今年秋天就要结婚了，照我自己现在的进度，想要赶在他之前似乎也没什么可能了。
“为什么非得赶在他之前结婚？”我不解。
陈晨望着窗外。北京的晚春，其实并没有那么明媚。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和他是高中同学，但是并不在一个班。高二那年暑假的最后几天，晚上他突然给我打电话。那时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他说他们乐队一个小时后会在一个酒吧演出，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演出，希望我能去看。我一直知道他是玩乐队的，好像是个鼓手。你知道，女孩儿在那个年纪，对于这样的男生大多是没有抵抗力的：他们太与众不同，说话谈吐和别人也不一样。但我从来没想过可能会和他有什么发展，仅仅是平时在学校偶尔擦身而过的时候，我会莫名其妙的感觉他也在瞥我。
所以，那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让我很吃惊。一是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我的电话号码，二是为什么唯独叫我去。一些很兴奋的猜测让我激动。那天爸爸出差，妈妈大概也会加班到晚上十二点，我只要赶在那之前回家就行了。于是我很快就答应了。挂了电话之后，我像着了魔一样，赶紧翻箱倒柜盘算穿哪件衣服，出门时连手机都忘记拿上。赶到酒吧的时候已经还剩五分钟就开场了。你知道，我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周围好像都是些奇怪的人，但是感觉很好。我冲台上的他招手，他看见我之后很兴奋，给我比了个“OK”的手势，还将手里的鼓棒朝空中一抛，转了几圈下来又接住了。
演出结束后他很快找到了我，外面已经开始下起了暴雨。他送我回家。我们一路上零零碎碎讲了几句话就都没什么说的了，大家都是欲言又止的。等到了家，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跳还是好快好快。要知道，这是第一次有男生送我回家。我转身一抬头，妈妈站在阳台上一脸严肃地望着我……
“她提前下班了？你们运气可真不好。”
“对，所以其实我的父母对我们俩所有的事，包括从开始到结束，都是一清二楚的。”
“那他们还真是开明，同意你们早恋。”
“哎，不同意也没有办法，我那个时候性格太执拗了。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
看完演出之后没几天就开学了，我和他的恋爱好像变得顺利成章。两个人都没有刻意地说要干嘛干嘛，但他自然而然地就每天放学在我教室门口等着，然后用单车载我回家。其实现在想起来，那算什么恋爱。我现在每一次见到大街上的学生情侣，总是莫名其妙地有一种冲动，想要上去告诉那姑娘，不要被你的青春给骗了。这话虽然矫情，可能也太抽象了。但我现在回想一下，真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头两年身边的这个人和后几年的他完全不是一个人——这就是我现在真正的感受。
我们在所谓的爱情里慢慢地开始认识对方……听起来似乎有点滑稽，但事实上就是这样。而且我相信，不单单是我们，太多太多的人都是这样。你以为你认识爱情是什么东西？青春期的狂傲，就这么回事儿。
但你说没有幸福吗？不可能的，幸福的不得了。他是我的初恋，很多的东西都是他第一次带领着进入我的生活。就这样，慢慢地到了大学。父母到后来也没有过多的干涉我们了，因为虽然在和他谈恋爱，但是我的成绩仍然没有太大的波动。大学我和他考到了一所，只是专业不太一样。但从进入大一开始，我们俩都明白，有一种更新的生活等待着我们。
“同居？大学情侣往往会搬出来住在一起。”
对。不过我们直到大三才搬出来。因为大一大二的时候，学校实在是管得太紧了，隔三差五的查寝，我们也找不着机会搬出来。等到了大三下学期，可能学校要去管那些低年级的，也就没心思来顾我们了。房子就在校外不远的居民小院儿，我们同其他两个朋友合租，房间是套三中的一间。无论怎样，我们的同居生活算是真正的开始了。
“其实对于不太成熟的人来说，过早得把生活距离拉近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我其实了解这样的故事。它们太多太多。
对啊，可那个时候的我们哪懂这些。真是不顾一切地要出来一起住，过那些小情侣们过的“真正”的生活。记得刚出来住那会儿，我们天天兴致勃勃的到菜市场去买菜，回家自己照着网上下载的食谱做。周末的时候就叫他乐队那帮朋友来这里吃饭。……真的，我们只是在寻找那种类似于夫妻的幸福感，虽然可以说两个人仍然都是孩子。
问题到了大四的时候终于出现了。或许我这样说并不太准确。因为从高二交往到大四，整整四五年啊。你说我难道看不出问题吗？但是，有些东西真的只有等到你们朝夕相处的时候才能不留情面的全部暴露出来。大四的时候，学校开始催促我们出去找实习单位，因为得交就业协议回去啊，这和学校统计的毕业生就业率是挂钩的。我只有不断出现在各种招聘会里，好多好多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压力在一刹那间全部铺天盖地地来了。身边的同学一个又一个的找到工作，或者说，哪怕仅仅是个实习的机会都会让人眼红。那种临近毕业的压迫感频繁地出现在我生活的各个角落里。
但同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仍然整日呆在家里无所事事。他也许到现在都不认可我这个说法，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在“等待机会”。但这个所谓的“等待”对于他来说可能是有他自己的解释，但对于我，是一个很强烈的精神折磨。你可以想象吗，我白天和同学坐地铁坐公车穿梭在各式的高楼大厦中间，被冷落被忽略，工作的事完全没有着落。当我到晚上蓬头垢面地回到家时，他从电脑后面伸个手出来挥一挥，就算是打了个招呼。在他面前，是他喜欢的网络游戏。
“这样的情形你忍耐了多久？”
是啊，忍耐，我现在想想当时就是在忍耐。我根本没有觉察到生活中出现了什么问题，但是每一天回家后面对他的过程渐渐变成了折磨。他的自尊心很强很强，我知道自己不能够对他有太多直白的品头论足。但是这并没有换来他丝毫半点的努力，相反，越发的变本加厉。有一天晚上，我从外面回来，下午在应聘公司受了一肚子的气。一推开家门，他说：“你总算是回来了，我都要饿死了。”我当时就愣住了，但是我强压住心里的不高兴，之后到厨房去做饭。站在灶台前面炒菜的时候，我用左手捏成拳头揉着腰，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我白天在外面奔波，坐了一天的公交车，现在腰都直不起来，他连一句关心都没有。饭做好了，他照例是舀了碗米饭夹了些菜就到电脑前面去吃了。我一个人坐在饭桌前面，吃了快一个小时也没咽下去半碗饭。
我当时突然就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起码得让他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啊！然后我走到他前面：“我有话跟你说。”他头也没抬：“你等等，正关键的地儿呢。”我觉得自己的头都开始充血了：“我现在就得跟你说。”他说了句“嗯”之后就没什么其他的动静了，依旧专注在他的游戏里。我忍不住，一把就把电脑的电源给拔掉了。他愣了一下，然后把碗往地上一摔，指着我说：“你丫发啥神经呢你！”我说：“我天天出去东奔西走的，就是为了能够找个工作。我出去找个工作，也就是为了我们的未来。这些难道不是你也应该做的事吗！我天天累成这样，你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你还是不是男人？”
他把眼神移开，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我不是说了吗？我在等机会。”
“你的‘机会’就是这个？”我指着电脑屏幕。
他知道自己理亏，语气也软了，告诉我说他自己心理压力也太大，对社会也有一些抵触，但是自己也一直在努力和心理抗争……我听到这些当然心一下子就软了啊。我其实心里是明白他们这些摇滚小青年的，以前是大谈特谈理想、梦想、追求，末了仍然得出去找工作养活自己，说不定还得给那些肥头大耳的暴发户老板卑躬屈膝……他们在心理上是接受不了的，自尊心的强大在很多时候反而和性格中的懦弱相互抵触起来，而他们选择的出口却是麻痹自己和逃避现实。想到这些，我当时是很后悔的。自己太过出言不逊，在埋怨他没有花心思体谅我的时候，我其实也没有站在他的角度想问题。
你知道吗？其实对于情侣来说，这样一个反省和交流的过程实在是太重要了。情侣们总是以为自己天天腻在一起，对方的所有脾性怎么会不知道？但事实是，不是你不知道，是你们俩的磨合会在这个过程中出现问题，只有沟通和自省才可能解决这些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