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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樱花瓣杀人事件(5)

第二天,正是中秋的日子。月亮格外的圆满。

黄昏时分,蒙着头的女人又来到了紫光院的侧殿。

“如水大人!如水大人!你在这里吗?”女人焦急地呼唤着。

如水的身体开始颤抖。

“如水大人!你是在这里的,我知道的,——因为我能闻见你的味道。是你不想见我么?你不想碰我么?”女人伤心地流下泪来。

“哈哈哈哈!!”女人的身体里又是一阵男人的声音。“他才不想见你!他才不想碰你!哈哈哈哈!”男人说道。

“你住口!……如水大人,你是想见我的吧。”

“他才不想见你,他才不想看你的脸!”

“我没问你,你住口!”

女人的身体里一会儿发出男人的声音,一会儿又发出女人的声音。她悲伤地流着眼泪说道:“如水大人,我想见你!我真的很想见你!只要一眼就好!……”

坐在屋子里的如水再也按捺不住,紧紧地抱住了那女人。“我在这里,我喜欢你!”如水说道。

“啊!如水大人!”符咒的障眼法顿时失去了效力。女人扑在如水的怀里,两人纠缠在一起。

“无论怎样都没关系了!我喜欢你!不管你是什么,会掉到地狱的尽头也无所谓!”如水说着伸出手去掀开女人脸上蒙着的布。

——他立刻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那是一张起码有九十多岁的老妪的脸。枯槁的白发凌乱地披在肩上,皱纹如刀刻一般布满了整张脸,眼珠昏黄,牙齿稀疏,尽管她的脸上涂着厚厚的粉,也抹了口红,远远地看上去姿态娇娆,但那面容却是任何一个男人看见都无法爱慕的脸。

“哈哈哈哈!!怎么了,和尚?怎么了?”女人身体里的那个男人大笑。

“如水大人,你怎么了?你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女人问道。

“哈哈哈哈!!因为他讨厌你,他讨厌你啊!刚才他还热情成那样,你看看那和尚一副想逃的表情吧!这表示他再也不想靠近你!”这是男人的声音。

“如水大人,你说说话啊!”女人向着如水靠过去。

“他心里在说他讨厌你!”

“没有这种事,如水大人,是吗?”

“他讨厌你!只有我,才是喜欢着你的男人!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哈哈哈哈!”

“如水大人,你说说话啊!”

男人的声音和女人的声音此起彼落。如水发着抖,不停地往后退着,他靠到了墙边上。

晴明和博雅两人正坐在那里。

“是时候了,现出原形吧。”晴明站了起来,竖着双指念起咒语。

女人身体里的鬼跑了出来。是一个死灵,大约二十多岁的年纪,长着枯槁的面容,瘦骨嶙峋。

“和尚,你找来了阴阳师降服我吗?你是什么人?”死灵冷笑着,指着晴明问道。

“阴阳师,安倍晴明。你又是谁?”晴明问道。

“你不认识我吗?”死灵的脸上有着悲哀的神色,“我是深草少将。”

“深草少将?”

“没错。这个女人便是小野小町,那个百年以前每个男人见了都会爱慕的小野小町啊!哈哈哈哈!”

——小野小町,为平安朝初期的绝色美女,同时也是宫中的女诗人,被誉为六歌仙之一,《古今和歌集》中收录了她的诗歌有66首之多。小野小町是宫中的女史,《小仓百人一首》曾中流传着她的一幅画像,画中的小町身穿艳丽的宫廷礼服,丰满的双颊上垂着黑黑的长发,凤眼细长,鼻梁高挺。小町以美貌和诗歌出众而盛名于历史,并且天资聪颖,精通歌舞、琴艺和书道。据说,只要是见过小町的男人,几乎无一不被她所吸引爱慕。在她的这些追求者之中,因为相思成疾而殁的深草少将最为后人所熟知。

传说,美貌无双的小野小町在退出宫廷之后,慕名求爱的男人络绎不绝。其中,高贵门第的深草少将在遇见小町后便对她一见钟情,但骄傲的小町并不为他的感情所打动,只向他提出了一个条件——如果深草少将能连续一百天走到小町的住处来看他,便接受他的爱。痴情的深草少将恪守着诺言,风雨无阻地每晚到小町的住处去拜访她,每来一次,小町便用线穿一个香榧子来记数,九十九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到了第一百个夜晚的时候,深草少将却精疲力竭、相思成疾而去世了。

小野小町,这个满负盛名的美女,最终一个人孤独地过完了余生,活到九十二岁的年纪时郁郁而终。

“那么,为什么你要附在小町的身上?”晴明问那死灵。

“为了向小町求爱,我连续走到小町的家里,连续走了九十九个夜晚,但是在第一百个夜里,突然死去了。”死灵满是悲伤的神情。

“九十九夜?”

“你知道百夜行吗?”

“是连续去爱人的家里一百个晚上,在第一百个晚上,表达自己的心意。”

“没错。因为喜欢上小町,我付出了大量的金钱,但是没有任何的回音,我依然继续地在付出。然后小町终于对我说,如果你连续来一百个晚上,我就让你的愿望实现,我每天都去,无论是下雨刮风还是下雪。最后,在第一百个晚上,我却没办法走到她的面前。第一百个晚上,我因为太思念小町,而突然病死了。……喜欢小町的男人很多,但是没有人像我深草少将爱小町爱到这么深!我的人生全部给了小町,死后也将灵魂给了小町,因为我的狂热,灵魂至今无法成佛,我只有附在小町的身上!……小町啊小町,你是无法占有这个如水和尚的!”

死灵的声音时而悲痛,时而悲愤。他在生前的爱慕有多深,死后的怨念便有多深。

“这还不知道呢!”小町说道。

“不只是这个如水和尚,只要是看到你真面目的男人们,全都逃离你了!不要再做蠢事了!”

“不好的是男人!不是我!我是小野小町,所有看到我的男人,都会喜欢上我,没办法离开我。男人们听到我的声音,晚上会睡不着觉,也吃不下东西,日日夜夜都想着我,想要和我见面,想要触摸我,想要我的身体而无法控制自己。男人们会不知所措,沉溺在自己心中涌起的狂热爱慕中,不过,我不是可以简单得到的,因为我是小野小町!”

“哈哈哈哈!小町你还不知道吗?人家要的不是你,是你的身体!现在你被岁月留下了痕迹,只是个老女人了!快清醒吧!张开眼睛认清真相吧!”

“你在对谁说话?你在命令我吗?深草少将,百夜的约定……哈哈,你还不知道吗?”

“什么?”

“那只是我玩了一个游戏而已。”

“不可能。”

“不管你会来还是不来,会生还是死,都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一次也不曾在心中想过你的事。如果不是你屡次搞鬼,我一切都会很顺利的,这都是你的错!”

小町咬牙切齿地说着这些话,口中像是咀嚼着蓝色的火焰一般。

“如水大人,其实你是很喜欢我的吧!只是因为在大家的面前,你不好意思说而已吧?你只是害怕那男人的声音而已吧?如水大人!”小町盯着如水看,昏黄的眼睛里也闪动着蓝色的火光。

如水垂着头,害怕得动弹不了,也开不了口。看着这样衰老的一个女人,如水的心里只剩下了嫌恶。

“如水法师,如实地回答吧。把你心里所想的,如实地告诉小町小姐吧!”晴明在一旁说道。

如水拼命地摇着头,全身抖个不停。

“我不喜欢你!”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地大喊。

“你骗人!”小町绝望地说道。

“我没骗人,说的是真的。我不喜欢你!”

“哈哈哈哈!!”深草少将得意地大笑起来,“和尚,你可终于说了实话了!”

“你骗人,你只是不想在大家的面前说实话,只是这样而已吧。”小町眼睛里都是哀求的目光。

“刚开始我是喜欢你,但是现在不喜欢了!”

“为什么?你说啊!”小町那布满皱褶的眼睛里流下了眼泪。

“哈哈哈哈!!听见了没有?小町,他说他讨厌你啊!听好,小町!就算你的样子的确像花一样美的,就算你的动作会让不知所措的男人们心痒难耐,但是仅仅是这样,男人们的欲望是不会满足的,要有容貌啊!年轻而美丽的容貌啊!……你看,只有我是真心地爱着你,哪怕你老到嘴里只剩下了三颗小黄牙,我也会亲吻你!”深草少将说着,眼睛里也流着泪。

小町那布满皱褶的面容又是哀伤又是癫狂,两只眼睛突然裂了开来,滴下了血泪。

“你竟敢愚弄我!如水!”她悲愤地说着话,额头的两边有角刺破了皮肉生了出来,“我要杀了你!去死吧,男人们都去死吧,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小町低声地吼道,一双手紧紧地掐住如水的脖子。

“男人们都消失的话又如何呢?”晴明充满戏谑地看着这个绝望的女人,“小町小姐,如水大人是无罪的,你也应该知道的!”

“住口!”小町的嘴里吐出一团的蓝色火焰。

“你是小野小町,对于男人来说是永远的偶像。这样的小町小姐竟然会堕落成这样,真令人感慨啊!”

小町那血红色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晴明,对着这个如画一般的美貌男人突然让她觉得羞愧难当。她用手捂住脸悲痛地哭泣起来,头上的角渐渐地又缩了回去,她依旧蒙上了头一路小跑地逃了出去。

“喂,如水!你没事吧!”博雅冲过去扶起了如水,那和尚已经被吓得半晕了过去,面色惨白地说不出话来。

深草少将的身影也随即消失了。

满月的清辉从门隙里斜照着进来,这是一个又寂静又惊心动魄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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