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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樱花瓣杀人事件(6)

翌日的午后,博雅依旧来找晴明喝酒。

两人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唯有蜜虫在一边仿佛怀着满腹的心事。

“这个世界果真是男人的世界。女人的世界,女人的梦想和希望,也只有寄托在男人的身上了。再怎么美丽,女人也是无力的。”蜜虫说道。她垂着头,若有所思。

“这个……”博雅想要反驳她,却理屈词穷。

“男人喜欢年轻美丽的女性,所以女人想要拼命地留住青春,想要保持美丽。只有在喜欢自己的男人的身上,确认自我的存在了。”

“你也觉得我是这样的男人吗?”博雅说着突然有些窘迫起来,“不,……我不觉得我是光凭着容貌就喜欢女性的人,不过,年轻的女性的确比较好些,而美丽的女性也更容易让人心动。”

晴明放下手中的酒盅,突然看着他大笑起来。

“笑什么?我可是很认真地在说话。”

“哦,对不起。”

“所以,不是这样子的。”

“博雅大人,那么就算我变成了老婆婆,你还是会像现在一样对我吗?”蜜虫笑盈盈地看着他。

“不,这个……”

晴明忍不住又看着他笑了,白皙的脸上漾起了一层红晕。

“啊!你又在笑我。”博雅恼怒。

“不是的,博雅!我只是觉得你真是个老实的好男人啊!”晴明说着,将手中的一盅酒一饮而尽。

“走吧,博雅!我们去送一送那位小町小姐。”晴明放下酒盅,站起身来。

……

山野上的寒绯樱枝叶越发的显得稀疏。

暮光静静地洒在了小町的白发上,她在樱花树下远远地站着,如临水之花,姿态极为娇娆。

晴明和博雅两人一路走了过来。

“总觉得有点感伤啊,秋天就这么来了。”博雅叹息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秋天。”晴明说道。

“是吗?我还是喜欢充满生命力的春天,花朵是那样的满山遍野地开放。”

“那是因为你对秋天的优美之处还不够了解,真是乳臭未干啊!”晴明嘲讽地笑道。

“说什么呢,什么乳臭未干?!”博雅嘀咕着。

晴明突然止住了脚步,用手远远地指着那樱花树。两人的眼神相顾,心里想着,果然那樱花树下的草庵便是小野小町的住处。

两人走了过去。

“花色终移易,衰颜代盛颜。此身徒涉世,光景弹指间。”晴明轻轻地吟哦着。

——这是小野小町所作的和歌,后来被收录在《古今和歌集》中。

小町无奈又嘲讽似的笑了起来。

“那是因为你还年轻,所以会念这种诗。在我的梦中,我也觉得我一直是那样的年轻,肌肤白皙而光滑,头发如蝉翼般的柔软又乌黑,对于向我献殷勤的男人们给他们出无理的难题,并以此为乐,我在心中想要操纵这些男人。吟咏着那些恋爱的诗歌,一直过得很快乐。……不过,梦只是梦而已,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只能看到盛开的樱花,无法接受它们的凋零。因此,我无法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凋零的花朵被人们践踏,我一直梦想着年轻,但是却无能为力……”小町悲哀地摇了摇她那披散着苍白长发的头。

“就因为这样的念头使你无法成佛吧?”晴明问道。

小町的嘴里又发出一声大笑,说道:“在恋爱的游戏中,渐渐地衰老下去。生命是如此长久,不知不觉中才发现自己已经老了,曾经美名远播的小町开始遭受世间卑贱女子的轻蔑。有人指着我说‘你瞧,那就是小町啊!’……岁月的流逝带走了我的美貌,甚至自己都遗忘了究竟是在哪一刻开始衰老的。我多么想再与男人们重享恋爱的愉悦,哪怕是一夜的风流也好!……”

“这就是你不停地物色年轻的美男子的缘由吧?……正值盛年时的花容月貌也好,年华已逝时的苍老憔悴也罢,正如这季节的更迭、樱花的开落,都只是大自然的风景而已。小町却永远都是小町,小町的芳名永远都被男人们怀念着,还有那个深爱着你的深草少将,无论是年轻貌美或是年老色衰,哪怕是死了,鬼魂都要与你永远依附在一起的深草少将!”

小町的身体里,那个死灵的魂魄飘了出来。是深草少将,哀恸地跪倒在她的面前。

晴明的脸上拂过一丝愁容,语气却依然是淡淡地继续说着:“看着这下沉的夕阳,你有过想哭的冲动吗?对着摇摇欲坠的枯叶,你有过想哭的冲动吗?在无法呼吸的心痛中,心和自信,所有的东西都被夺走了。那感觉让人想死的寂寞中,一定会想有投进身边某个人的怀抱的心愿,难道你不曾这样想吗?——每个人,都曾经会有这样的心愿的吧。”

“怎么会这样?”小町哭倒在樱花树下。

她从袖管中掏出一把短刀,将那头白发“唰”地割了下来,掷在地上。

一阵秋风吹过,稀稀疏疏的白发四散着飞去了。

“我究竟做了什么啊?!”小町嚎啕大哭,“只是为了自己的想法,夺去了多少年轻的生命!晴明大人,我做了无法补偿的错事!!”

——她的灵魂因为这一刻的忏悔而终于成佛。

那两棵无花的寒绯樱,突然飘下了一阵纷纷扬扬的花瓣,美丽异常。

深草少将扶起哀哭的小町,两人依偎在一起。随着那飞旋着的花瓣雨,小町开始翩翩起舞,脸上的皱纹开始隐退,白发也开始变黑,渐渐地恢复成少女时的美丽模样。

这时候,樱花树簌簌地作响,樱花瓣飞旋飘荡着。深草少将挽着小町的手,两人随着那阵樱花雨一同飞旋飘荡着。过了好一阵子,漫天飞舞着的樱花雨中,已然不见了那两人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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