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我走到他身边有些心慌地反问道,今夜的祝融似与平日里有些不大一样。即便那般怡然地坐着,无形中却透着隐隐威压。
“明知故问,阿罗,偶尔聪明起来却装傻可不好。”他的话里没有任何不悦,依旧轻轻松松地笑道:“你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阿罗。现在的你在我身边,他身边也有了别人,马上也要成亲了。”他顿了一下:“可你还和他见面,我很不开心,阿罗。”
他拉过我的手放在膝上软滑冰凉的锦袍上,眼尾稍翘,斜一笔风流多情。瞳仁里拂落月色,笑意朦胧,勾出一丝丝诱惑:“答应我,再不去见他。你想要的我同样也可以给你,在我身边你会和从前一样”他的掌心覆上我的脸颊:“无忧无虑。”
他的掌心依旧很暖,笑容也很温柔,被那样一双眼眸注视着好似所有的神智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游离在外。他见我不言,眸里深处蹿起一点星火,重重绰绰漫成无边荒火:“阿罗,答应我。”
整个脑袋都呈放空状,视界里充斥着暗红的火光,我顺着他的手如失魂般慢慢伏在他膝上,温顺地应了声:“好。”
他一手抚着我的侧脸,手指抚到我唇边流连不去地摩挲着,眼中浅笑逐渐化成缱绻暗色,俯下身来一点点贴近我的脸
恰此时,我怀中传来“咕噜”一声闷响,我呐呐开口道:“好像,我有点饿”
他的唇停在我脸上半寸不到的距离,眸光明灭,在我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在我唇上印下浅浅地一个吻,湿润而炙热:“我去给你做饭。”他愉悦一笑,摸了下我脑袋,起身而去。
我瘫坐在地上,见他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后,从怀里拽出留欢松了口气道:“总算没白养你,好吧,今年我不要狐皮小围脖了。”
却听它苦恼地絮絮叨叨:“亲上了,结果还是亲上了。被你家醋坛子知道还了得?”它愣下神,转而低声咆哮道:“狐皮小围脖?我要咬死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是谁拯救了你岌岌可危的清白?!是谁砍断了马上就要斜出墙头的红杏枝?!是谁整夜里被勒得半死给你暖被窝?!”
它越说越委屈,一屁股坐在四条尾巴上面,珠子大小的泪水积蓄在眼角,抽噎着道:“人家对你这么好,你还想着剥我的皮?嘤嘤嘤,不活了!”
我头疼地看它像个毛球样在地上左滚滚右滚滚耍起赖来:“好嘛好嘛,我错了。回头给你去食神家里偷蜜汁烤鸡。”
它扬起来擦拭眼角的尾巴一顿,迅速掀起一角看过来:“三只?”
我黑着脸道:“两只半。”怎么着也要给我留一点翻墙钻狗洞的辛苦费吧?
它勉强点头答应,然后开开心心蹦入我怀里,四条尾巴扫来扫去:“刚才看你的模样我可真担心,还以为你真就中了他的蛊术被迷惑了去。没想到你这不入流的神仙还有点底子。”
“你说他对我用了蛊术?”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为何到了最后反而清醒了过来,顺着他的意不过是想看看他究竟想干嘛?
“也不算是蛊术,更多偏向于我们狐族擅长的媚术。以他的姿色来说,使出三成左右的功力,恐怕这三界就没几人抵得了了。从你看来,这粗心眼还是有好处的嘛。不过,祝融他对你用这个法术做什么?”它在我怀里边踩着自己的尾巴玩,边不解地问。
我惆怅地思考了会,然后试探着道:“莫不是他想与我春宵一度?”
它身子颤了颤,像被人捏住嗓子一样道:“你又很长时间忘记照镜子了吧?”
我默默按住它,掀开铺盖似的尾巴,对准屁股狠狠揍了起来。
而后几天里因祝融所料理的事务甚多,也未见过几次面,便是见了他亦是如平常一般,那夜发生的事情仿若浮梦一场,去过无痕。让我几夜忧心忡忡的思虑显得毫无价值可言,没准人家只是心血来潮在我身上练习一下媚术的使用方法呢?
这样想来,我心里舒坦了些又别扭了些,一是为祝融的不正常找到了正常的理由,二只是如此我就沦落到了和供给将士们练武用的木头桩子一般的功用,未免失落。
失落的我为了让自己不再失落,决定去闯些小祸惹些小事用以振奋精神。
因是两族几千年不遇一遭盛事,许多神佛皆从各地赶来凑这个热闹,九重天上似是一夜之间从素净清幽闺秀摇身一变成珠光宝气的贵妇。就连我此时坐的蟠桃树上都缠着千丝万缕的雪绡丝,流光溢彩。
苏耶道她今日精神头不好,神情恹恹地卧在塌上。我说替她请药君过府来看一看,她挥了挥手道,大概是水土不服,不用兴师动众,便打发我一个人出来游荡了。
临出宫前,我趴在门框上道:“苏耶女侠,见你印堂发黑”
她眯起眼看来,我特正经道:“莫不是蓝田得玉,有喜了?”说完拎起还在啃糕点的留欢逃之夭夭。
此株桃树身材甚是高挑,我躲在葱葱枝叶里抱着留欢打了个小盹,醒来后呆坐了会觉得无趣。前些天发给阿爹要他来接我的信还没有回音,索性又揪了一把桃叶,拔了头上一根碧钗化成笔如是写道:
“阿爹在上,不孝女阿罗传书。此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桃华灼灼,个大汁甜(已为阿爹留得三个以尽孝心)。过几日反省,阿罗已深知随意潜入人间之事的恶劣后果和影响并也付出不大不小的代价。但愿阿爹看在阿罗逝去早矣的娘亲份上,于百忙之中抽空来趟天界将您的独养女接回西荒。阿罗知道阿爹素来看不惯九重天这些不是好鸟的神仙们,可眼见阿罗前夫和雨娘娘大婚在即,阿罗心凄凄矣。阿罗一心凄凄矣,就怕吃不下饭瘦上几两肉来,若是阿罗瘦上几两肉来,怕是阿爹府上的仙禽灵兽们就要没个几斤肉来。阿罗翘首以盼阿爹之影,速来。”
因着基于传信灵鸟的阴影,这次我召出了只短尾小兽来,将信卷了一卷绑在它脖子下,拍了它下脑袋,示意它可以去了。
哪知这小兽奔跑了几步后又折了回来,很迷惑地看着我道:“神女,我不会飞,怎么去下界?”
留欢抱着桃子差点从树杈上滚了下来,嘟哝不清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灵兽。”
我和蔼地抚摸着它的脑袋:“乖,真有自知之明。”
小狐狸咔嚓一声咬碎了桃核。
正要跳下树去寻酒仙喝酒时,近处传来阵脚步声,仔细一听竟又是如夜和祝融他两。真是奇了怪了,以如夜孔雀般爱美的性子应是和祝融这个同性美人万万合不来的,而且他不是和我那离缘前夫一向关系好得紧吗?我小心翼翼地趴在上面,透过叶缝里看去,见他二人缓步走来。
“自东岳去后,酆都那边战事连连告捷,局势稳定了不少。此番魔族举兵行军倒是有些奇怪,无多大动多是在各界边界扰境而已,依帝君之见可知其用意为何。”如夜的脸上收敛去了肆意不羁的笑容,此刻端得有那么几分神君的架势来了。
“魔族之所以魔,便是不循天地常理,率性而为之。即便如此,魔族十二君也不过七君起事,与其他几届的兵力相较,难成气候。”祝融不缓不急道来,手里握着册封上朱印的黄绢,皂靴踩过落下的桃枝,发出细脆地声响。
“那帝君岂不是认为此次东海与我天族的联姻无甚必要?”如夜支腮随意道。
祝融的桃花眼微微一弯,有意无意往我这个方向撇了一眼,笑道:“若以帝君之身论,,靠联姻与魔族相抗,未免显我天族气短,失了三界王者之气。这因可联可不联。若从私论,我倒是期盼这桩姻缘得以天成。”
如夜眉头一跳,凤眼从我这里掠过,笑得高深莫测:“原是如此。”又听他转了话题继续道:“不知帝君可听说过归墟之海、昆仑之巅?”
听到这二词,我小小地鄙视了一下如夜,这两处可是神仙幼年教育中必行一课啊。
可却听祝融道:“如夜君指的可是传说中的父神之墓?”
如夜把玩着扇子道:“正是。传说里面蕴藏了父神的无上仙法,若能得通,可掌三界万灵。万亿年前,仙魔之争听闻就由此而来。如夜猜想,魔族此番动作莫又是与此有关?”
祝融淡淡道:“父神湮灭已久,化于天地。纵是我生于天地之久也未见过此地,当初亦不过是魔族挑起事端的一个借口罢了。况归墟处于东极,昆仑为西极,两者又怎会有相通之地?”
如夜哈哈一笑:“赤帝君果是博学通达,如夜倒是贻笑大方了。”
此二人再不不言他,路经我树下时,如夜笑眯眯一抬头:“我说你下次爬树听墙角能不能换个地,每次都挑这株,千百年了还没长个记性?”
我双颊发热地捅了下留欢:“快,快去咬死他。这货皮厚肉多,可好吃了。”
祝融浅笑叮嘱:“下次若是要听,别爬那么高,小心摔着。”
我气哼哼地背过身去,不再看那两个嘲笑我的人。
竖起耳朵听他们走远了,我抱着留欢仰头看了会天上抖着羽翼,袅袅滑去的青鸟、彩凤。无论过多少年,经多少事,这些都是父神当初一笔挥下,永不再变的风景。
父神,这是一个比赤帝君祝融还要遥远的名字。归墟之海,昆仑之巅阿爹在第一次神魔之争里就是昆仑主,我叹了口气,阿爹你怎么还不来接我,这些事情好似已经复杂到我根本理解不了的地步了。
一转身,看见紧贴着我的那个人,手一抖将睡得迷迷糊糊的留欢丢了下去。
“苏,苏耶,你不是水土不服吗?”我将她的脸推远了点。
她还皱着眉探究地看着我,搔了搔下巴:“父神之墓?”
“你偷听我们说话!”
“你没资格说我。”苏耶扳过我的脸,又将脸贴了过来:“我也听过这个地方。”
“你听过的地方有很多。”我道:“但每次都会以‘只是听过又没见过’做结尾。”
“废话,那是父神之墓,我要是见过我不也死了。”她朝我翻了个白眼。
我含蓄指出:“其实身为鬼君夫人,你也和死得差不多吧?不对,应该是半死不活。”
苏耶冷笑看着我:“武罗,虽然我打不过你。但我治住你的法子有很多,明天我就给你和岁崇下春药,再把你们绑在一个房间两端。让你们看得到吃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