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耶道,近来所听闻的“父神之墓”“伏羲宫”等名词勾起了她埋没已久的学习热情,从而决定全身心投入到上古秘典的探索之中。
“学海无涯,有去无回。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看在咱两狼狈为奸这么多年的份上,我给你个好东西。”说着她贼眉鼠眼往周围看了看,偷偷摸摸从怀里掏出个三角纸包急忙塞入我手中。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想要剥开一角,结果被她死死握住了手。
她将我的手攥得死紧死紧:“绝世春药,小心使用。”
“……”我像被雷给劈了一样,抖着手要甩掉它:“我绝不会给岁崇下春药的,你想都别想!再说了,平日他不用春药都够禽兽了,下了还了得。”
她杏眼横斜,洋洋得意道:“这是给雨师妾的。我想过了,倘若把她给灭口了,你我怕是少不了在诛仙台上来一出生离死别。这招杀人不见血之法可是我刚刚翻了人间最新流行的宫廷戏文里领悟出来的。”
我弱弱道:“我这人缺点很多,其中有一点就是小心眼。就算岁崇是我前夫,我也没大度到将他送给我死对头吃干抹净。”
苏耶奇怪道:“让你给雨师妾下春药与你前夫有什么关系?你挑个良辰美景时,一包春药下去,随便找个清秀小仙促成她的好事。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还担心她能在你和岁崇间翻起三尺浪来?”
我正义凛然道:“太缺德了,我仅剩的那点良心会不安的。”
苏耶见左右说不过我,悻悻道:“那你留着以后增添闺房情趣吧。”
一夜几日再未见着苏耶,除了偶尔担忧一下她在学海里是否已经溺水外,其他时间基本在与酒仙喝酒、四处游荡中飞快度过了。
本来我与酒仙是两看两相厌的,只因他曾屡屡觊觎我家墙内的岁崇,千方百计想要把他拐到龙阳这条不归路上。现在岁崇休了我,而即将上任的雨娘娘又是个极不好相与的主,酒仙被她冷嘲热讽、受了一番极大打击后,他说他现在看我真是十分可爱。好歹当初我只是打击了他的肉体,而现在他是身心皆受巨创,经常有活不下去的念头。
我当时也喝得有几分醺然,听到起码有几千年未听到的“可爱”一词,不禁心花怒放,也就安慰了两句:“都说天涯何处无芳草,虽然从岁崇的样貌、内涵看来他确然是株不错的草,但从他换老婆的频率来看,他不太适合你对于忠贞不二的要求。没准今日他喜欢你这种柔若无骨男,后日就喜欢健壮魁梧男呢?孩子,看开点。”
酒仙抹了把嘴狠狠砸了坛子,指着我骂道:“谁都可以说他,就你武罗不能说一句‘花心’来!”他又抱起一坛酒来似哭似笑道“你知道些什么?你可知道他明知天帝不喜你的身份,依然执意要娶你差点丢了他的君位?又可知道他是活着去你家提亲,回来时和死了差不多?这两百年来每一个日夜里,他为了给你疗伤压下魔性,耗费了多少修为?”
他仰头灌了大大的一口,话语模糊:“你以为他想娶雨师妾吗?天帝拿你半仙半魔的身份逼着他,要么休你,要么杀你。自你离开九重天后,我这里送到东岳府里的酒就没断过。他把你宠得无法无天,纵是休了你,可是最后内伤惨重的人是他,不是你。”
他讥笑道:“你看你不很快就结识了赤帝君吗?对了,你若是嫁了他,你依旧是帝君夫人。你什么都没有失去,什么都没变”
“砰”肉疼地一声脆响后,我定定看着被砸晕过去的酒仙,又呆呆看了下自己的手。他越说下去,心中就越恐慌,那一个个字和魔音灌耳般搅起我心里的惊天骇浪。
当看到酒仙额角渗出的一丝血红后,陌生又熟悉的躁动迅速在丹田里蹿起,我退了一步,脑袋里嗡嗡地发昏,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纯钧剑。伸到半途,我倒抽了口冷气,连滚带爬地驾云逃走了。
“阿罗,你怎么了?”祝融将与几个仙官从书房中踏出,见我恍惚忙乱落地的模样,不禁驻了足。
我瞧了眼其他几个仙官,低着头摇了摇:“没事。”
他轻蹙眉心,示意仙官们先退下,将我带到屋中,安置坐好:“你脸色瞧着不大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刚刚看到血的那一刹那,竟想拔剑杀了酒仙。这种可怕的想法,我再一联想到自己半魔半仙的原身,我就陷入漫无边际的恐慌。
从我嫁他那天起,我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他分开。我这人天生有种顽固,认定一件事,认定一个人,大抵上就是和我寿命一般长的事。我丢一串珠链,事后岁崇送给我更为别致精巧的,我却跑遍了四海八荒搜寻了相同的材质做了一模一样的。苏耶对此很不解,因为在她看来,喜新厌旧是每个神仙通有的毛病,没有一个活了数不尽年岁的神仙会恋旧。
我告诉她,我这人很笨,心里搁置的事情不能多,多了我就想不透了。我花了很久的时间熟悉、依赖了一个人,就换不掉了。
他的眼神静静地凝在我身上许久,伸手将我揽入怀里,轻声道:“没事的,阿罗,不要害怕。发生什么了告诉我,我在你身边。”
我沉默不言,我该怎么说呢?说我的身子越来越不对劲了,说我好像起了杀念,入了魔障吗?
我嗓音有些沙哑,低声道:“我,最近好像有些心神不宁。你是上神,可有什么心法能助我凝神静气的?”
他的手抚过我的背拍了拍:“你最近在外跑动,想是玩闹过头了,也累着了身子。我让红衣给你开两剂方子调理下,可好?”
他的衣裳不知熏得什么香,滑腻得像一匹丝绸裹得人神思迟钝,心中躁动渐渐平息了下去。
我缓了些力气,一听吃药,动了下喉咙,开始讨价还价:“近来总是吃药,感觉自己就和凡人们腌制的萝卜干子一样泡啊泡的。”我小心瞄了眼脸色,见没多大变化,继续道:“被药水泡起来的萝卜干子不好吃的”
他捏了下我鼻尖,开怀笑道:“萝卜好吃不好吃我不知道,但阿罗嘛,不管怎样想必都十分可口的。”
我扭头哼了两声,坚贞不屈地表示绝不会喝药的。
可是到了晚膳时,沈红端着药碗狠狠拍在我面前,阴森森道:“想喝毒还是想喝药,自己选。”
暴力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好办法,但是它一定是个最有效率的办法。
天上的神仙们和人间的官员们大抵是差不离的,大多数是越是坐的位置高便越是不管多少事,越是不管多少事便越管不了多少事。当然也有像岁崇那样兢兢业业,恨不能对政务以身相许那样的。而沈红衣作为神农氏后裔,自上了天后这手医术退步了不少,似是要坐实我给他起的庸医之名。
这一碗药下去,神不仅没定多少,反而一夜的辗转梦得十分惊心动魄。一片群魔乱舞的幻象之后,胸臆里血气沸腾,自己的双足都不受控制般向前走着。前方立着一人,纯均剑握在手里,一步步上前,剑身轻横掠过,那人生息顷刻断绝。
惊醒时,一摸额头一手心的冷汗。长长地舒了口气,手落了一半,眼神刹那定在了白色的中衣袖上。一点,两点,飞溅上去的血液,像是坠地的红梅。我猛地坐起身来,心登时像被只手给攥紧了,这不是梦吗?
“阿罗,你有没有事?”寝殿内倏尔亮起一角灯火来,祝融披着单袍面色沉重又焦急地快步走到我床边。
我下意识将手藏入被褥里,将发颤地音抚平:“没事啊,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他坐在我床边,伸手替我理了下额前湿冷的发,低声道:“刚刚清玄宫里一个仙侍遇袭而死。”他的眸子在灯火映照下忽明忽暗:“看他身上残留的气息,似是魔族所为。”
攥着我心的那只无形手似拧了几圈,一阵天旋地转,我眼前黑了黑。藏在被褥里的那只袖子贴着肌肤像要燃起火来,烧得我心惊肉跳。这辈子没进过地狱,现在到实打实地体会一把刀山火海的感受。
“是吗”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心虚,结巴着道:“你,你刚刚来时有没有看见我”
他隔着被子握住我的手:“还有一件事,你听了不要伤心。”
此刻还有什么事情能比我沦为杀人凶手、马上要上诛仙台更让我伤心的吗?若是再有,我就是立时自刎也比看到阿爹和岁崇知道后的脸色好。
“苏耶今夜擅闯了伏羲宫,想要盗取神器。被武德星君当场俘获,已经关入了天牢。”他眼里担忧地看着我:“天帝大发雷霆,更有甚者猜疑到她与那名仙侍遇害有关。”
苏耶,你不是去入学海了吗?难道半夜迷路到了伏羲宫?你说的太对了,我们真是狼狈为奸,你去盗神器,我去杀人行凶,真是天衣无缝。我凄凉想,大概我要准备写遗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