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方一踩着药乡的土地,我就被徘徊在入口的夕颜暮雪抱了个半怀。想来两人都想将我抱个满怀的,无奈我只有一个,是以一人只抱了半个。
同时两人又异口同声道:“小姐你没事吧,可把我吓死了。”
我一愣,这话从夕颜口中出来并不稀奇,但从暮雪口中听闻,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虽说暮雪同我相处时会开朗些,可那也只限我二人独处时。像眼下这般一群人杵着的情况下,暮雪一向是万分含蓄的。
况且只我二人之时,她也不过是面色和缓些,话稍微多一些,可也断不会如此直白地说“吓死我”之类的话语。如今她竟尝试着做了回平时不从未做过的事情,难不成竟是受伤后转了心性?若当真如此,也算因祸得福了。
我从她二人怀里挣脱出来,微不可查地往疏凌处挪了挪。不过疏凌很可能还是察觉了,因为他敏感纤细的眼角也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同样也被我看到。
我们这厢自是上演小别重逢兼并死里逃生,那厢里爷爷将一张不合年龄身份的清秀面容拧了好几回,最终摆出大家长姿态,审问过来:“你们跟我进屋,仔细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说完将双手往后面一背,大步往里面走去。身后两只肥大的袖子左摇右摆,将地上一层落叶悉数扫到一旁。
日头在药乡上空逛了个圈,如今正欲满足地离去。只是月神尚未出来当值,他也只能在门口将药乡风光再观望一番,只等月神逛过来。
此时药乡最大的建筑——爷爷的药庐里,一群人正很有条理地将近日来的见闻经历一一同爷爷汇报。
一番交流过后,我得知当日我跟疏凌悄悄离开后,天宫众神皆以为我二人新婚燕尔携手同游天下去了。是以爷爷并未急着赶回药乡,自在天宫潇洒住了几日,不时同几位老友把酒言欢,赏花看舞,又同药君于药理医理诸事仔细探讨,过得很是满足。
疏凌也将前往魔族这两日里做的一干事项一一告知。我方知道原来他提早一天却是去了玉山。
如今玉卮身子已无大碍,只时时惦着我。得知我嫁了疏凌之后无比震惊,一边骂着我这个“死丫头”嫁了豪门,一边感慨于我们跨越世俗的恋情。又得知暮雪受伤一事,就欲协助疏凌调查。便粘着西王母将方圆百里之内发生的事情汇聚于忆思珠中,果真就见到了暮雪被毓嬅偷袭的画面。
想起如今的毓嬅,我不禁感慨,做神仙确实要有一颗纯洁的心,万不可整日想着害人,否则害人终害己。想来做什么都是如此的。
药乡这边,夕颜叽叽喳喳口齿伶俐地说了一通。得知疏影已回了天宫后,我同疏凌若有所思地对望一眼,又一同瞥了眼师兄,并以为没人看到这一默契的举动。
如此众人一一叙述,之后大家纷纷点评,待最后一个汇报人,也就是区区在下,将眼见耳听之事并心路历程一起告诉爷爷之后,窗外早已繁星点点。爷爷若有所思地念叨着我对魔族的那番论断,我望着窗外有些出神。
原来今日月神放假,换星星轮值,也不知那太阳神有没有失望。他与月神总是你来我往,能见面的也只有昼夜交替的那么一瞬。一东一西,两两相望,虽心中苦闷,却只能用“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来安慰对方。
做恋人做到如此,委实令我钦佩。自问没有如此耐力心性,我偷偷望了望疏凌,不料他也正向我望来。心中一紧张,便瞥开脸去。
我心里自是小鹿乱撞,却不知在旁人看来,我同疏凌正生动地上演了一幕新婚夫妇在家长面前眉目传情的剧目。
待心跳略一平复,我又偷偷望了过去,还不忘装出一副随意看看的神情。终于,师兄看不下去了,他先后送我二人一个鄙视的眼神,继而对着爷爷一躬身道:“师父,百世修得同船渡,千世修得共枕眠。这俩人修了怕是不只万年了,不如让他们共枕眠去吧。”
我捏起拳头咬牙切齿道:“谢师兄照顾,不过你若是困了可以直说。”
他对我投了个关爱的微笑,说:“为兄不困,还需给暮雪再把把脉。”
我也回以一笑:“如今爷爷回来了,自会给暮雪再做检查,师兄你忙了几日,也该好好休息了……”
他神色略有些不自在,转而对着疏凌道:“孕妇是需要足够睡眠的,否则伤及母体。”
疏凌听闻,忙将我一把抱起往屋内走去。
师兄你够狠!我诅咒你娶暮雪娶得很辛苦。
败阵之下我在内心略微将师兄报复了一下,却不知一语成畿。我这一翻赌气的心思,竟不意给说中了,师兄同暮雪的路,当真走得十分辛苦。
药庐虽是药乡最大的建筑,其实还比不上天宫的厨房,疏凌三两步就到了我房间门口。
房门打开时,我不禁感慨:终于回来了。也不禁心慌,又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今我还能平心静气地同疏凌住在一个屋子里么?以我的性子,也不知会不会对他做出什么不规矩的举动。若当真做了,疏凌会不会被我吓跑了?
懒懒地走到榻边坐下,却又摇头晃脑不知所措。正想着该用个什么样的话题来打破这沉寂,却听疏凌道:“小蕖刚才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啊?”我茫然道,“什么问题?”
他慢慢凑过来,竟伸手托起我下巴:“可是要我再说一遍?”
我立时醒悟,摇头道:“不用不用,我记得了。”
“记得便好,那小蕖可要回答我?”
“回,回答,你先把手放下。”一紧张,连声音都发抖了,不知这算不算没出息的表现。
疏凌果然将手从我下巴上移开,不过却没有放下,而是顺势搂着我一同坐在床沿。大约还整了整姿势,方道:“好了,说吧。”
这么严肃的气氛,可叫人怎么说啊。我苦着脸望向他,只见到一张期待的面孔。又试着在心里酝酿了几次,最终觉得这气氛委实太诡异了,只说道:“凌叔,孕妇不能受刺激的。”
他额头青筋跳了跳,深呼吸一下,微微低下头道:“不早了,歇息吧。”
我也暗自松了口气,这太折磨人了。本以为可以安心睡去了,他却又似真似假问了句:“小蕖可要我陪你?”
而我也鬼使神差地回了句:“你不陪我还想去陪别的女人么?”这口气堪比怨妇,我竟不知自己能说出如斯话语。
疏凌倒像是很满意,从他眼角藏不住的笑意可知。
罢了,不过是换个心境同疏凌同卧一榻而已,过去也不是没有卧过。这么一想我就大大方方地脱了外衣缩进被子。疏凌也自然地将外衣除去,我脸上一热。以前同他睡一个屋子的时候,他是不脱外衣的。而如今除去外衣后,他只着一件雪白内袍,一头青丝披散,比人前的绝色清华更多了几分温润,而内衣宽大的领口因他动作而将蜜色的肌肤衬得若隐若现,如此,便又多了几分魅惑。这是我如今的记忆中头一回见到他这副模样。当然,若说起以往的记忆,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想必不会比今日差的,毕竟连孩子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