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之一把拍开,反手抓住他衣襟,换上严肃的表情质问:“从药乡到魔宫用不了半天,就算将那魔宫拆了再回到药乡,也用不了两日,你让我晕三天干什么?”
他一副很享受地模样,悠悠道:“小蕖,你这样子很像在审问夜不归家的夫君。”
我往前靠了靠,说:“原本就是,而且是两夜不归家,你当天下就你会担心人啊!”
他神情一怔,终于一把握住我双手,软声哀求:“娘子,为夫错了,原谅我可好?”
我入戏颇深,眯起眼睛审视了一下,点头道:“知错就好,回去吧。”
他终于展开面容,笑得很欢。我觉得这笑容不大对劲,却又不知哪里不对。一时不注意,就被他一把抱住上了云头。
云头上,依旧清风拂面,只是比地面上更多了一分提神醒脑的功效。
我盘腿坐了,很是正紧地继续问道:“凌叔你气我不将元神取回来么?”
他却没有同我正紧的意思,觍着脸道:“娘子做事自有道理,我哪里敢生气。”
我算明白刚才他的笑容哪里不对劲了,这是他恢复的征兆,是他同我打诨的开始。只是我虽觉悟,却已经晚了。或者说,即便我一早觉悟了,也是没有用的,在他手里我从未讨过便宜。此时他一副小媳妇模样,必是打定主意要逗我一回了。我若继续同他正经,必定没有活路。是以我决定换个路子,也同他不正经一回。
我将眼神望向别处,神色哀怨道:“你刚才一路都不跟我说话,难道不是生气了么?我知道自己做事不利索,也不听你的话,有事也不同你商量,知道你喜欢我也只把你当叔叔,还时常惹你不高兴。平日里对你野蛮,偏遇着单昕就心软了。怪也只怪我自己不长眼,可你骂我几句就行了,干什么突然不理我了。”这些话到有大半是实话,不过原本只是打算跟疏凌开个玩笑的,这么似真似假地一说,我竟止不住鼻头有些发酸,眼睛一眨,竟真的流了几行清泪。
疏凌开始见我装模作样也只抱起手臂看着,后见我泪光莹莹,竟有些不知所措。慌忙提起袖子给我抹眼泪,又软声宽慰:“怎么就哭了,凌叔同你开个玩笑的。我几时生过你的气了,今日也只是气你不顾自己身子跑出来。哪有你说的那么多歪理。”
我边抹眼睛边抽着鼻子嚷嚷:“那你还是生气了。”
他双手捧起我脸颊,拇指在眼睛处轻轻替我抹去泪痕,似哄小孩一般:“确是我不对,快别哭了,有损你大神威严。”
我带着泪眼噗嗤一笑,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这回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再次叫我知道,我风蕖企图取笑疏凌是没有活路的,往后还需安分守己,被他逗弄几下不会怎样的。了不得就当做夫妻乐趣好了。
想到此处我又一怔,最近脑中似是总奔出夫妻二字。虽说我跟疏凌确实已是夫妇,可我心里仍是将他当作长辈的。即便他一点没有长辈模样,而且似乎还对我生了超越叔侄的想法,可这些都不能成为我对长辈产生非分之想的念头。
对,我竟对疏凌生了非分之乡。这是很不妙的情况。我竟对着一个喊了几万年叔叔的人生了疑似男女情,那我这些年受的尊敬师长的教育都去了哪里。诚然疏凌早就对我思想不正,但我将之归类为一个三观不正闲散王爷的特殊癖好。而如今,难不成我也要三观不正了么?
思维发散开去,我又想起今日得知疏凌去往魔宫,不及他想就出来寻他。其实若他当真在外出了什么事,我就算赶到又如何,不过是多一个人出事罢了。我这么巴巴地赶过来,不正是心中担心他么?
脑中这么一深思一发散,便导致我显出一副发呆面孔,疏凌大约喊了我许久,我才重新听到周围呼呼风声,以及他一声声喊着的“小蕖”。
我茫然回头,缓缓望上他的面容,眼神迷离,脑中仍旧思索着方才的问题,心中擂鼓一般。这可如何是好,我自恃是个长情之人,若看上一人,必定要将他爱上千千万万年。直至海枯石烂地老天荒什么的。身为神仙,也不是没有机会见到这些景象,只是两万年时间怕是不够的。从许言离开至今不过两万余年,我竟离了心中誓言,转身爱上了别人。纵然那段朦胧的初恋已成过往,我也是不能原谅自己的。这严重悖理了我长情的心性,而一想到我或许根本不长情,而是见好就爱,我忍不住使劲摇了摇头,还伸手使劲拍了两下脸颊。
许是见我一副挣扎的样子,便听得疏凌问道:“怎么了?身子不适?又头疼了?”
我半咧着嘴角迷迷糊糊答了,总不能说“我怕是喜欢上你了”吧,那样会没有活路的。
应付了一阵,我端正了身子,面容愈发正经道:“凌叔,我们回去可要找爷爷商议一下,我觉得那魔宫挺有问题的。”
疏凌将身子往后微微仰了仰,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看了半晌,又挑起笑脸:“小蕖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心中乱得似一团麻线,面上却不敢表露,不服气地哼一声:“你们一个个全当我只会瞎闹腾,我也是有观察力的。你身为天族尊神,又是皇亲国戚,难得去他们魔宫做个客,那魔君竟连个面都没露,只让他老婆出来招呼,也不怕老婆跟你跑了。”
“……”
“呵呵,调剂一下,魔君只让他老婆出来见人。虽说坊间传闻说那魔君惧内,既如此,那魔后应该很有几分本事才对,可方才我们都见过了,并非如传闻所说,这么容易被敲晕的人能厉害到哪里去。如此乍看之下,魔宫岂不是没人了。可这任魔君继位也有些年头了,方才我们在大街上也看到了,魔族非但没出什么乱子,看样子还挺安稳。若一王一后全都是窝囊废的话,这魔宫又是谁来治理的?”
疏凌饶有趣味地看着我滔滔不绝,一番《论魔宫谁主沉浮》之后,我略有些陶醉于自己的分析能力,一时竟忘了方才那阵心虚同尴尬。
最后我也不忘收个尾:“所以凌叔,魔族必有所图,我们要认真对待,仔细商议!”
说完我先自我肯定地点了头,继而转向疏凌,也希望得到他首肯。
疏凌将我面容细细打量了一番,最后说了句没头没尾,我全然听不懂的话。他说:“像是有些恢复了。”
这不是跟我打哑谜么,恢复一说实不知从何说起。距最近一次受伤也有些时日了,且早就恢复了。
接着很快他又说:“不过小蕖方才说的确实有道理,我已让秋河去天宫同天君汇报了。”
说起疏凌身后时隐时现的紫陌跟秋河,我不禁又生出股好奇心,便问:“凌叔,你的紫陌跟秋河究竟整天在干些什么,怎么神神叨叨的?”
他答:“哦,他们俩,在处对象。”
我:“……”疏凌你究竟听明白我说什么了吗?
我往他身边挪了挪,原本就娇小的云头被我折腾得有些晃动,我扒住疏凌一边手臂,作阴险状:“凌叔你就告诉我吧,你究竟是不是天君暗中培养的密探?”
他望天:“不是。”
我轻哼:“一定是。”
他又望我一眼,继续道:“不是。”
我也执着道:“一定是。”
……
如此往复了几遍,我劝他:“凌叔你就承认了吧。”
他表情怪异:“你见过有人自己承认是密探的吗?”
好吧我又败给他了。
“那紫陌秋河就是密探中的密探了?果真神秘啊?如此说来,他们才是密探,你不过是个卧底。”
他将略有些手舞足蹈的我摁在怀里,有些无奈道:“小蕖我们换个话题探讨怎么样?”
身子一僵,若前几日他这么抱着我,我会云淡风轻地同他继续唠嗑。可如今我一翻领悟,心境早已不同,再不能怀着纯洁的心被他抱着了。
可疏凌像是故意不让我安生,偏还问我:“小蕖你怎么了,身子僵僵的?”
喂喂,是谁说我身子不能僵的?原打算这么回的,可出口却成了:“你怎么知道我身子僵僵的,我一向如此的。”
他:“胡说,平时分明抱着很软的。”
我心中泪如雨下,凌叔你说话前不能考虑一下吗?非得说这么引人遐想的话吗?
我正准备用一句万能对句诸如“风给吹的”之类的话来回答他,却不料他抢先道:“小蕖。”
“嗯?”
“你是不是喜欢我?”
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久久徘徊,“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问了他问了他问了。这可如何是好,叫我怎么回答?若回答说是,他必定得意忘形,可若说不是,他会不会经不起我多次打击,以后就真的不理我了?虽说如今我们已经成了夫妇,可他若要在屋里储个小老婆,我也是拿他没有法子了。若当真如此岂不是亏大发了?也罢,面子之类的我原本就不是特别看重,何况在疏凌面前我的面子早不知丢到哪处去了。
双手紧紧握了握,我正欲大方承认自己这段非凡恋情,却听闻他突然指着我身后道:“小蕖,你爷爷喊了你好几回了。”
我手上一紧,捏得双手生疼,心中的泪终于涌到眼角,挤了几滴下来。为何我的情路如此坎坷!
抬手整整被风拂乱的发丝,顺势抹去眼角泪珠,转回身子。爷爷正驾着祥云很有气魄地朝我腾来,身后朝颜垂手而立,两人荷衣蕙带,一派逍遥模样。
行至我们面前,爷爷一把将我捉了过去,上下左右仔细看了半日,还捉着手腕号了脉。最后道:“听说暮雪受了重伤,夕颜丫头已赶回去了,我刚从天宫出来,还没来得及回去,这都是怎么回事?”
我看着被他握住的手腕,努力想着:“他听说暮雪受伤,为什么要给我号脉?”
无果,便抽出被他握住的手,耐心答道:“师兄给治过了,没什么大碍。您再回去看看吧。”
爷爷“哦”了一声,又道:“果真没看错随秋那小子,丫头,你要跟师兄多学着点啊。”
我真诚地点了头,并建议大家结伴同行。于是,此时若有凡人仰望苍穹,必会发现空中两朵瑞气腾腾,霞光隐隐的祥云缓缓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