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北方的春天,像是癫痫发作,没有道理地随时抽风,刚刚感受到春风的温柔抚慰,眨眼间天就翻了脸,狂风浮尘在大街小巷乱窜,冷空气一拨一拨的追赶而来,真让人扫兴。
也好,借此偷闲,躲在家里读书。
其实,书中的大千世界,丰富精彩,徜徉其间,其乐无穷。
读书的妙处,除去可以益智医愚、丰富学识、开阔视野、增长见识之外,还可以平和心态、愉悦心情。不敢想象,若没有书,我们将会是怎样的蒙昧、黑暗和乏味?该是怎样的郁闷、痛苦和孤独?
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看充满哲理与禅趣的书,尤其喜欢苏东坡将佛理禅趣与心化合,融入自然,读起来,没有回肠荡气,没有柔情百转,也没有痛苦忧伤,有的,是“书中有我,眼底无他”的一份超脱与淡远,一份风趣与灵动,一种与先贤对话的怡然自得。
比如,“舟行无人岸自移,我卧读书牛不知”,陶陶然,飘飘然,禅趣盎然。这与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与李白的“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所表现出来的“物我两相望”进而“物我两相忘”的率性忘机、自在天然,有同工之妙,是中国式的心悟与神会,确实是见道之言、望道之见。
中国本土的儒道哲学,在两汉魏晋时期,最为盛行。如果说,西方哲学的线性思维,更利于科技的发展,那么我们的先哲们,则非常智慧地将对应互动的亚太思维方式集为大成,追求天人感应、天人合一的全景式思维体系,包罗万象,所及无限。所以,儒道精神,为无数或进取或飘泊的灵魂,找到归宿,并提供了丰厚的人文关怀。
首先,修齐治平、安邦定国,是我们涉世之初的首选,是儒家的积极入世的思想导航。但是,受主客观条件限制,许多人难以如愿。
然后,儒家又告诉我们: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没有才能或机会去兼济天下,就独善其身。这是挺不错的退求之策。
再后,道家提示:独善其身,有路多条,可以苦修,可以谨守,还可以富贵、清淡,也可以苦中作乐。而追求快乐,是人之本性,所以,道家理念,为我们许多途穷无进身之路而又向往幸福快乐的人,指出一条罗马大道。
生活是否幸福,是一种主观性很强的感觉。它并不在于是否“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是否可以放情山水,亲近自然;是否可以夜雨读书,围炉品茗;是否可以日日笙歌,夜夜良宵;是否拥有豪宅深院、宝马香车。幸福更重要的元素,是你能否拥有和保持心境的轻松、平静和快乐。
提到道家,自会想到魏晋文人。他们风骨凛然,确有遗世独立的味道。阮籍、嵇康等竹林七贤,也曾在青史留声留名。但是,我不太喜欢他们的过于偏执耿介,总是让自己木秀于林,招风招雨地磕磕绊绊,活得不舒心、不潇洒。我更喜欢“苏黄”所崇尚的豁达优雅,特别欣赏那种超脱与圆融,犹如汉代东方朔的“优哉,游哉,与道相从”。幸福快乐的最好状态,是身心的舒展飘逸,自由自在。
在熙熙攘攘的俗世凡尘,不争名于朝,不争利于市,富而不骄矜,贫而不戚戚;纷繁热闹中,不迷失膨胀;野渡无人时,不寂寞失落。
“书中有我,眼底无他”,能自我优化精神情绪,引领我们达到身外嚣嚣而心内幽幽的理性通明的境界。
前不久,在首都机场接人,买了几本书。英国学者汉默顿的《思想的盛宴》、余秋雨的《天涯故事》和意大利作家安伯托·艾柯的《误读》。
想读《误读》,倒并非因为它是当前被人们极力标榜的后现代标志性的扛鼎之作,而是想了解一下,这位被称为“公共知识分子”、自由驰骋在多重领域,有着跨学科辉煌建树的天才,是如何开“恶搞”之先河,如何以自己的丰富与深刻,去解构传统、嘲笑主流政治与文化,张扬他的激进与纯粹,从而,去实践他以文化对社会现实的批判与创造。
这本书虽然仅有一百六十五页,但是,正如出版者所提示的那样,假如以为用一下午就可以轻松对付它,那就错了。仅此一点,就有足够的理由让我对它心生好感。它的耐读使它不同于时下“拼接、复制、合成”的时尚文本那般肤浅与无知,也绝不是简单无聊的解构与恶搞,而是用一种另类的反讽,去表达对世界的认识和理解,包括对自我的认识和理解。
《误读》的背景,是人类发展史中最为丰富、复杂、多变,最为浓缩的20世纪60年代。在《天堂近讯》一文里,艾柯这样写道:
有了激进的重组工作和新的扩张结构,还有什么事是干不成的呢?扩张,再扩张,总有那么一天,你会把地狱又都收编回来。他们说,这是他们想干的。和谐,天国的和谐,包容万物的爱,你应该听他们说说。不过,仅仅是纸上谈兵而已。
“把地狱都收编回来”,多么绝妙精彩的隐喻,简直是魔鬼词典里的语言。
仔细想想,二战之后,受益者及其附庸的那种夸张的救世姿态和膨胀的占有扩张欲望,就不难理解,不论作为清醒的学者,还是作为战败国的子民的那种不屑与反叛,艾柯的表达,已经相当的克制与优雅。事实上,当时弥漫于西方及整个“自由世界”的不可一世的狂妄,确实发展到了用正常思维、正常逻辑、正常话语无法与之匹配对接的荒谬地步。所谓的扩张,也绝非单纯意义上的领土、军事、资源,而是一切,包括政治、体制、宗教、信仰和文化。这就难怪艾柯用这样调侃搞笑的语言进行解构,进行归谬,以发泄他的不满与无奈。
此外,他对意大利的所谓改革和民主进程等等,也多有近似戏谑的讽喻。比如,他说:“那么,早晨之子究竟要干什么?赋予更多人有选举权,对混沌进行公平分割。难道他不就是那个分割混沌的人吗?你瞧,情况是这样的,他最终自己大彻大悟。不过,你不能当着他的面发表意见,很开明,啊,是的,他的确如此,肯定的;但首先还是家长作风。”“另外,选举权的问题还有待未来去解决,要耐心等待。”“他一定会废除天堂里的各个部门,那样一来,所有的岗位都变成了多余的摆设……你懂我的意思吗?原有的组织全部撤消,新的权利下放的人员表要制定下来,十位大天使什么业绩都没有;接下来就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换句话说,一切都按部就班。”
有传媒工作经验的艾柯,对新闻报道蒙蔽蛊惑的负面作用,也极尽讽刺。他说:“整天在一个圈子里跳舞,获得消息的唯一来源是福国卫视,它在全宇宙四处传播唱诗班希望看到的,其余一切雾茫茫,我告诉你,他们拿我们当小孩子耍。”
《天堂近讯》无非把现实存在的场景,移植嫁接到了臆造虚构的天堂而已。这种大胆直率的现实主义批判质疑,无疑是艾柯观照社会、深入思考的一份充满现场感的记录,在本质上,是一种严肃的探究,与纯粹恶搞的文本,有根本的不同。
在《迈克·邦焦尔诺现象学》一文里,艾柯嘲讽了那种“只要通过大量阅读,记住书里所说的话,一个人就变得有教养了。对于文化所具备的批判性和创造性,迈克·邦焦尔诺则一窍不通”。其实,这样的普遍有知识、无文化、无思想、无智慧的现象,难道不是反映出现行教育的失范与失衡,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了吗?
作者以一种独特的混成反讽体,把宗教、历史、政治、经济、文化等等东西搅拌为一体,滑稽、独特、机智,很有意味。他用新先锋派的手法把日常生活和文学语言颠覆得面目全非,插科打诨,看似笑话,却有严肃内涵。他说:“笑话若需要解释必然会扼杀它的效果。”他自己使用新先锋派的语言,但是,不影响他攻击新先锋派的杂志是“后现代的语言大杂烩”。比如,他说:“我们得知了上帝他老人家的近况,那些惹是生非的天使,由于天堂里的政治动乱,被发配到第十层的锅炉房里去了……”以及更多无法被转述的文本。
艾柯还对“禅”这一学说有着深刻的反理智的基本立场,即坚定地接受直觉的生活,不想在生活之上再加上五花八门、迷乱人心的解释,这些解释反而会使生活死板僵化,会扼杀头脑的灵性,会妨碍我们自由地、在其正面的断续性中理解生活的真实。
其实,天地之大美,于简单处得,能够化繁为简,不仅是能力更是境界。把简单搞复杂,是小聪明;把复杂变简单,是大智慧。
他的禅很个人化,一如克鲁亚克的自发写作论那样,“服从于心底最原本的纯粹”。没有想到,一个意大利人,能如此深得禅宗之妙理。
确实这样,有道禅师是不轻易讲解禅理佛法的,这与药山禅师的“云在青天水在瓶”隐喻的自然清纯之本色,与赵州和尚“吃茶去”所推崇的感性思悟,是同源之见,很有些苏珊·桑塔格关于“反对阐释”的新文化观点。
艾柯1932年出生于意大利的亚历山德里亚,博洛尼亚大学符号学教授。
艾柯是一位享誉世界的哲学家、符号学家、历史学家、文学批评家和小说家。他极为博学多才,作品有140多种,横跨多个领域,并在这些领域中都有经典性的建树。艾柯还是位积极的公共知识分子,他为多家报纸撰写专栏,透过日常小事进行社会批评。他在欧洲已成为知识和教养的象征,许多家庭都会收藏他的作品,无论读懂读不懂。
他的学术著作有《中世纪的艺术与美》(1959)、《开放的作品》(1962)、《符号学原理》(1976)、《读者的角色》(1979)等;小说有《玫瑰的名字》(1980)、《福柯的钟摆》(1988)、《昨日之岛》(1994)、《鲍多里诺》(2000)、《罗安娜王后的神秘激情》(2004);散文集有《小记事》(1963,英文版名为《误读》)、《小记事Ⅱ》(1992,英文版名为《带着鲑鱼去旅行》)、《康德与鸭嘴兽》(1997)等。他还是位儿童读物作家,作品有《炸弹和将军》、《三位航天员》等。
昨日,读南大侠的文章,对《树的记忆》很有感觉。作者这样写道:
在接近午夜十二点,耐心地等待着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宁静的夜色中爱尔兰音乐家恩雅的《树的记忆》(The Memory of
Trees)的旋律像水银一般流泻出来,用音符创造了一种清纯、透明、澄净的境界,让我感受着新年的第一个黎明的宁静、清澈与神圣。
《树的记忆》(歌曲)的确很美。那次,在洛杉矶郊外的汽车上,见身边的南大侠沉醉于MP3的乐曲中,很羡慕,也很好奇,就将耳机霸道地据为己有。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支曲子。那种低回婉转、略带沙哑却又不失明亮高亢的歌声,清泉般地在心头轻轻抚过,感觉真好。它让人于身外嚣嚣中去体会心内幽幽的清新、舒缓和宁静,享受着感动和神圣,让人平静,让人明澈,让人涌动。在那种辽阔悠远而又纯净曼妙的意境之中,我犹如驻足于天堂之门,聆听着天籁之声,凝神静气,不忍呼吸,唯恐自己在不经意间“惊动天人”。
《树的记忆》(文章)写得很美,文质俱佳。作者将诸多感触,汇于笔端,形诸文字,创造出一种雅肃端凝而又理性通明的意境,让读者有一种无需交流的通感共鸣。文中的精彩表达,比比皆是。比如:
在这样一个无遮蔽的澄明境界,我油然而生一种感激之情。上天和土地按照人类古老智慧的编年逻辑,忠实而坚贞地在规定的时间里把每一个新年按时送给我们,使我们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我生命的时间延续,贴身地感受自己生理和心理的成长、成熟和智慧,拥有一种珍贵而美丽的人生阅历;使我们在缅怀和唏嘘过去了的一年时,开始筹划和展望新的一年,不断地拥有一个旧的结束和新的开始。
感激是人类的一种道德记忆。感激天地之造化,感激父母之养育,感激兄弟姐妹之真情,感激同志朋友之友谊……感激成为一种人与人之间关系的黏合剂和凝聚液,将个体情绪整合成错综复杂的群体社会共识,使人类在感激中建构起一种良知、责任、义务的道德和文明大厦。感激在我们的日常互动中成为道德生长和文明生长的古老基石。
我惊诧于作者感觉触角如此的敏锐准确;惊诧于作者情感的细腻丰富与多元;更惊诧于作者描述思维,描述情感,化抽象为具体的神奇。
这是一种感觉性的思维,也是思维性的感觉,化合而后提升概括,字里行间,一种可意会却难于言传的情怀弥漫飘散开来,丝丝缕缕,点点滴滴,在浸润着什么,融化着什么,也柔软着什么,深邃,明澈,丰美,广阔,颇有美术、音乐的“造境”功能。
感激,是我们不可缺少的情感体验与表达。生活中,并不缺少令人感激的事情,只是缺少心怀感激的敏感和道德认知。许多事情,被我们粗糙的感觉忽略不计;许多事情,被理所当然地定型为习以为常;许多时候,由于自己的无知、偏见、自私,而使我们看不见那些值得我们感激的人和事。我们变成感情的盲者、瞽者、吝啬者,也因此而麻木迟钝,冷漠寡情,日渐乏味、枯燥、偏执而面目可憎。同时,在丢弃了宝贵的“感恩”的心理体验后,我们也将失去内心的充盈、鲜活、激情和快乐。
假如,我们缺乏感激之心,将一切美好都视之当然,对一切不如意,都心怀耿耿,且不说对他人不够善良公正,自己也易于陷入窘境。
要知道,命运也遵循“马太效应”,会使快乐者尽享快乐,悲戚者常怀悲戚。
联想到丰子恺先生,正由于他具有一种宽容知足的智慧与幽默,所以笔下才会涌出那么多清新隽永、妙趣横生的漫画形象。小时候,看他的《三娘娘纺线》、《沙坪小屋》等作品,醉心在那种安静、俏皮、婉约的意境和喻象中。长大后,则特别欣赏他在年终岁尾盘点一年的生活时所写的一句诗:“天与我,相当厚!”
《树的记忆》作者的感动与感激的美好情愫,丰子恺谢天厚待的淳朴诗句,让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一定会拥有一生的幸福、一生的快乐!
最后,借用丰子恺的话,有如此丰富的获得,真是:
天与我,相当厚!
一
最近,去淘书,颇有所获,坐在案前,看着它们,犹如面对情人般地欣喜,想起一哥们儿的话,“感觉像刚刚抢了银行的江洋大盗”,典型的土财主心性。列清单如下:
易中天著《闲话中国人》;《读城记》;《中国的男人和女人》;《品人录》;
柏杨著《世象新语》;
张鸣著《历史的底稿》;
伯特兰·罗素(英)著《西方的智慧》;
宾克莱(美)著《理想的冲突——西方社会变化着的价值观念》;
温苏平主编《寻找往日家园》;
周国平著《纯粹的智慧》;
以及《帕斯卡尔思想录》;
买书固然好,因为它已是自己的私产,至少在形式上完成了对它的占有。但是,正因为如此,有时,反使它成了一种架上清供,觉得不必太着急读,不如借来的那般急切。于是,借来的成为新宠,爱不释手,哪怕品质稍逊,也要一气读完,还对之恋恋。而有些买来的,特别是那些内容平平的书,则成为奢侈的摆设,久之,这些书似乎浸染了一种被冷落于深宫的幽怨。“昭阳殿里日月长”,日日夜夜孤独在书橱一隅。我每每浏览自家书橱的时候,对那些未及看的书,总有一种既想亲近又想躲避的复杂感觉,总之,是愧对与内疚,还有无奈。毕竟时间精力有限,总得挑选那些上品来做枕边和手头的常备吧!
书,可以有不同品级。
外在美,包括封面、装潢、设计、用纸、风格、开本、色调等等;还兼有内在美,内容充实,有思想、有见地、有特点、有品位、有情致、有个性,或深邃、或高蹈、或明快、或情思悱恻、或含蓄婉约、或大气磅礴,总之,让人越看越有味道。这样的书,是珍品,每次翻阅,都会有新的收获,因此让人永远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