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平元康进入城里后,连忙吩咐小姓去准备晚宴。自己则和这位谁也得罪不起的明国公卿坐在那里天南地北的乱侃着。
姜逊比普通人多了五百年的知识,又得了役小角与西行所有的记忆,当然可以说是学贯古今。而松平元康在今川家作为人质的时候,也拜今川义元的老师——善得寺拜护国院常庵龙崇长老太原雪斋为师,学习各类知识,也算得上是博学多才之人。两人一时间也不愁没话可说。
“听说,权大纳言大人才从信越甲过来,那里刚经历了一次惨烈的战争。不知大人对此有何看法?”松平元康突然问道。
“没什么看法。”姜逊回答得很干脆,“其实,谦信大人与信玄大人都是在为皇室而战,只是他们的观点不一,造成了不小的误会,而又没从中调解,小小的误会渐渐也就变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不知大人对那位被誉为军神的上杉大人有何看法?”泷川一益问道。而这也是他的任务之一,尽可能的打探到谦信与信玄两人的情报,以便以后信长对信越甲发起进攻。
“上杉大人用兵之法可谓惊人。奇军师山本堪助的啄木鸟战法已是惊世骇俗,没想到,上杉大人居然能将计就计,令信玄大人损兵折将。若不是高坂昌信大人的奇袭部队及时赶到,恐怕上杉大人此次作战将获完胜。不愧是毗沙门天转世的英豪!”
“不过,我听说,在冈崎城,好像就是这几十年的时间吧?”姜逊顿了顿,“听说,在寅年寅时,有一位男婴诞生,而诞生之时,冈崎城凤来寺里面,少了一尊佛像!”
“少一尊佛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年头,总有些为了生存而甘愿开罪与神佛之人。”泷川一益笑道,只有松平元康脸色变了变,又恢复了正常。
“泷川大人错了!”姜逊摇摇头,“那尊佛像不是被偷了,而是莫名其妙的不见了!当时,那家人家的丫鬟在寺庙里祈福。不想自家主母却于此时诞下了婴孩。而就在此时,那尊佛像居然就在僧众与丫鬟眼前凭空消失了。”
“哦?竟有此等奇事?”松平元康故作惊讶道,“不知消失的佛像是哪一尊?”
“消失的,既非那位释迦如来佛,亦非金刚菩萨,更不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姜逊见调足了众人的胃口,慢慢说道,“消失的,乃是虎神,普贤菩萨真达罗大将!这位真达罗大将,原本是降服诸恶的普贤菩萨。这普贤菩萨,乃是诸天神佛中智慧第一,他法体遍满,断绝诸惑,接近极圣之境界。”
“哦?这等奇事,我却是没有听说过。”松平元康摇头道。
“就在这位体现真理与定行的虎神,在寅年寅时突然消失的同时,一位粉雕玉琢的男婴。”松平元康一脸木然的看着滔滔不绝的姜逊,不知怎的,对眼前这位看似玩世不恭的公卿大人产生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不错,姜逊说的这件事情他知道。因为那年寅时诞生的男孩不是别人,正是他松平藏人佐元康!而让元康更加心惊的是,这件事,除了母亲和那个丫鬟以外,根本就没有对其他人提起过,就连父亲松平广忠也未曾知晓此事,而这明国来的和尚又怎生知道了此事?难道明国人真的如同传说中那样神通广大,掐指一算能千万里外之事?
“凤来寺的僧人常说,这普贤菩萨能神通变化一切普现,示现方便度身的三十三身、十九说法②,能随意显示神身,自在说教护法。故而,普贤菩萨无固定之像,能变化各种形象显现于世。僧人们都说,这男婴便是菩萨转世,希望能通过这次转世平定战乱。”姜逊眼皮也补胎的口若悬河道,“当然,这种事情我们这些人是不会相信,但难免会有愚民百姓将蛊惑之言当作天赐箴言,以讹传讹之下,恐怕也是会带来灾祸的。”
“若真是如此,三河又将平添几多无妄的战火!”松平元康叹气道。
“其实,只要堵住僧人的口,再让那丫鬟无声无息的消失,慢慢的,一切也就归于沉静了。”姜逊慢悠悠的说道。
“不可如此,不可如此!”松平元康连忙摇头,“我三河武士,虽然爱惜生命,但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若要因此而滥杀无辜,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况且,防人之口甚于防川。手中的利刃,又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
“如此,倒是我多虑了。”姜逊笑了笑。看来,家康与信长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在遇到相同的事情时,信长往往首先想到的是如何除去潜在威胁,至于死多少人,那不是他所考虑的;而元康首先考虑的则是怎样在双方都不怎么损失的情况下将事情平息——至少在外人面前是这样。这两个性格完全相反的人,却成了一生的知己好友,不能不说是造化弄人。
“权大纳言大人,松平藏人佐大人,今日乃是欢宴,何必谈论如此败兴之事?”泷川一益见气氛有点尴尬,连忙出来圆场。
“泷川大人所言甚是,切莫因为莫须有之事而败了诸位酒兴。元康身为地主,当自罚三杯!”松平元康能被信长与丰臣秀吉称为“忠厚之人”,是何等的圆滑精明,自然是借坡下驴。
宴会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最后是主宾皆大欢喜。而在席间,松平元康也终于答应于二月到清洲去见一见织田信长,商谈联盟事宜。这也令奉命而来的泷川一益松了口气。自己本来就是织田家新晋家臣,惹得许多人不满。如果这件差事办砸了,那么他也不用继续在织田家呆下去了——光是流言蜚语便足以令这位武士剖腹自尽,以示清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