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明白,就是让自己变得有智慧。聪明是天生的,它标志着一个人的脑瓜好使的程度,反应的快慢,但聪明不代表智慧,智慧是后天习得的。从某种意义上讲,智慧就是一种知人、明事的本领,智慧就是对那些世俗所谓“小聪明”和谋略局限的体悟,智慧就是对自身局限的透彻感知——如苏格拉底所谓,知道自己的无知,即知道自己无知的所在。《孙子兵法》最著名的信条是知己知彼,知人,即为知彼,知道自己的局限,即为知己。如果既能知人,又能知己,而且又能超越了世俗所谓的权谋诡计,那么,这个人就应该是有智慧的人。
文抄公病案的中国特色
眼下,教授抄袭,成了网上的一景,隔三岔五,就会有个教授被曝光。做文抄公的教授们,名头是越来响,地位越来越高,当然,抗曝光的能力也越来越强了,多数人选择一声不响,做没事状,硬着头皮顶住,据说只要顶三五个月,风声一过,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揭发由他揭发,教授自我为之。当然也有勇的,主动出击,动用各种资源阻止事态扩大,更凶的是倒打一耙,把揭发者告上法庭,而且能够胜诉。其实,不管硬抗还是软顶,太极拳、回马枪和倒打钉耙玩得多么娴熟,自家做的那点儿事,无论如何都抹不白,网上大家看得都很清楚。
虽然抹不白,但做文抄公的教授们,其实肚子里也有苦衷。细论起来,抄袭应该分为“外抄派”和“内抄派”两大派系。抄外国人或者台湾人的东西,属于外抄派,该派又分上中下三等,一等的东一点,西一点,广泛撒网,综合归纳,次一等的,则逮着一个顺眼的,全部挖来,最下者则连抄都懒得抄,干脆将文章的外国作者换个名字,就变自己家的。不过这种抄法,上中两档,其实并非现在的发明,以前也有,在中国现代的历史上,那些先知先觉之辈,早就这么抄过,远的不讲,20世纪80年代,这种事就层出不穷,当时我们以为是先进得眼晕的货色,后来一看,原来人家外国人早说过。只是现在出国的人多了,懂外文的人更多了,网上查询又那么便利,而且有那么些好事之徒有闲心死抠,一点点地比对,所以被揭出来的也就多了。内抄派主要是抄自己人的,似乎比外抄派更等而下之,一点儿爱国心都没有,其实不然,内抄派的诸公,有很多其实有点儿冤。他们的抄袭,往往是被弟子所累,是弟子们抄了,做成文章或者著作,教授来挂名,结果东窗事发,教授丢人现眼。但是实际上这种事情,在中国的学界,本是司空见惯寻常事,教授们如此做者多矣,有的说是自己出思想,弟子操刀,有的干脆连思想都懒得出,只要弟子有了好货色,就要挂名,当然也有弟子为了好发表,主动邀老师挂名的,总的来说,无论文章还是著作,凡是弟子和老师一起署名的,多半是弟子的作品,当然弟子如果做文抄公的话,那么老师难免要吃哑巴亏。只是稍前一点儿的弟子们抄袭的少,被发现的概率也小,眼下弟子们抄袭的多,被发现的概率也大,所以看起来好像满地都是学术腐败似的。
其实,在某些老教授看起来,在学生的著述前面挂名,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一点儿都没不好意思,常常很坦然地在公开场合说出来,看那意思,好像还是一种荣耀。他们曾经经历过一个视署名发表为资产阶级名利思想的时代,在那个时代,许多文章是领导出思想,大家攒出来的,如果要署名的话,也是署个化名,也有的时候需要署真名,看需要,多半是署某个名头大的人的名,有的时候,署了名的人,其实连文章看都没有看过。无论在哪种情况下,真正操刀写稿的人(有不少是学生),都只好做无名英雄了。正因为如此,前阶段某个参加过“文革”中著名写作班子的文化大师,才可以拍着胸脯说,你们可以找,看哪个大批判文章是我写的!
有人也许会说,那时候学者写的东西,往往不属于学术,现在不一样了,不能类比的。其实,那时的学术跟非学术固然不分,而现在我们很多核心期刊发的东西,跟那时也没有什么两样,各个单位在统计学术成果的时候,题目为“如何搞好……”“坚决贯彻……”一类的文章,不也都堂而皇之地算在内吗?抄袭的教授们,搞人文社会科学的最多,而这个领域,其实并没有真的分清什么是学术,什么是宣传。
毋庸讳言,我们的现代学术,是在跟西方学识体系接轨过程中建立起来的。在这个过程中,其实最需要接轨的,就是人家的学术规范,而所谓学术规范最核心的内容,就是不能抄袭,这个内容,其实跟我们古已有之的常识是一致的。可惜的是,我们在接轨中,恰在这个核心问题上含糊其辞,不敢,也不愿意较真。但同时却有胆量掀起大学教育的大跃进,师生齐上阵,土法炼钢,炮制论文和著作,力求在数目字上打造世界一流大学,设置了名目繁多的目标管理指标,硬是逼出一个学术大繁荣来。在这种情况下,被逼为娼者有之,半推半就者有之,投怀送抱者亦有之,反正条条大路通罗马,怎一个抄字了得!
如果学界同仁继续沿着这条大跃进的路走,不,跑下去的话,估计投怀送抱者的比例将会大大增加,等到大家都抄的时候,抄就不是丢人的事了,到了那时,也许我们的网上就该讨论抄袭的技巧了。
一半在水里,一半在火里
随着新一届的新生入学,贫困大学生的援助问题又凸显出来。这一次,教育部据说是很动感情,先是“不讲情面”地批评了几个省在助学贷款方面的无所作为,而后又很动情地强调了帮助贫困大学生的重要性。无疑,这是件好事情,虽然成效尚无从知晓,但毕竟标志着该管这事的行政主管当局,开始管他们该管的事了。
我们知道,我们的国家还很穷,这么大的国家,上千万的大学生和上亿的中小学生,只有一个教育部,把一切都包下来根本不可能。但是,同是一个教育部,似乎不应该在没钱帮助贫困生完成起码的教育的同时,一只手却大把地将钱撒出去,做锦上添花的无益之事。这样说,绝不是无的放矢。
这几年,高校里开展了一项“精品课”和“精品教材”的评选工作,每项评上了,当事人都会得到几十万的资助。姑且不论这种评选跟学界众多的评选一样,有多么的不公平,有多少的暗箱操作,就算是评出来的东西都是绝对的好家伙,真正的精品,其实也没有什么必要奖励如此多的钱。大学里的课,当然有上的好与不好的分别,尤其是在我们现在的中国,大学里没有淘汰机制,有水平没水平都在讲台上混,又不准学生选择,没人往下轰。在外面市场的刺激下,有的教师外战内行内战外行——其实是没有精力顾学生,上不好课,自在情理之中。管理部门没有勇气对不好的加以惩罚,对于上课上的好的教师,给一点儿鼓励,当然也无不可,可是,奖励度达到几十万,有这个必要吗?况且,什么叫做“精品课”?什么叫做“精品教材”?标准是什么?在实际的评选中很难把握,不可避免地又变成了有力者的一次分赃。
退一万步说,上课上得好,原本是教师的本分,本来就应该上得好。教材的撰写,本来也是教师份内的事情,当然也应该写得好。课上得好,教师有自己的工资、奖金和补助,这些钱,半出自纳税人的血汗,半出自学生家长的腰包,教得好,只证明他配拿这些钱,纳税人和家长们的付出有所值。至于教材就更是这样了,不仅有相应的工资报酬,而且还有版税可拿,卖得好的教材,每年的版税就上万甚至几万,有什么道理再挂上个“精品”的头衔,再花上纳税人几十万昵(更何况,现在的情势是,我们的教材,瞎凑的居多,即使筷子里头拔旗杆,拿到国际上,也是贻笑大方)?要知道,在同一片蓝天下,在同一个教育部的领导下,还有那么多大学生交不起学费,每顿饭只吃两个干馒头,甚至还有的家长被学费逼得寻了短见。
我本是个对数字和金钱比较迷糊的人,即使是我这样的人,也可以看出高校里头,类似的靡费还有很多。有些大学每年都要修路,翻修房屋,就那么大的地方,路扒了修,修了再扒,好好的楼房,说推就推了,硬是要盖新的。浪费钱不说,那份扰民,就让老百姓受不了。一问才知道,这些钱都是专款专用,今年不花掉,明年就没了,而且可能以后就不拨了,所以,尽管路不需要修,房不需要盖,也非折腾一遍不可。
跟十年前比,现在的高校,尤其那些处于金字塔顶尖的学校,好像真是有钱了。某些所谓的“重中之重”有额外的拨款不说, “211”工程完了还有“985”工程,入选的高校,一个个巨大的课题项目,什么“全球化”,什么“大战略”一个接一个,于国与民不仅无用,而且误事。大家都心明眼亮,一起编故事骗钱,很多人文社会科学的课题都上百、上千万,当然,还有几个上亿,甚至几亿的巨无霸。真不知道,在儒家经典绝大多数已经出版的情况下,凭什么还要去弄一个“儒藏”?而且要花掉上亿的资金?是比照“道藏”,还是比照“大藏经”呢?在编“道藏”和“大藏经”的年月,儒家还是正统,居然都没有人编什么“儒藏”,现在编这个是干嘛呢?同时,那个大清史是不是也可以停停,连参与编写大清史的人都承认,他们这些人水平并不比《清史稿》的编撰者高,那么有什么必要耗费几个亿重修清史?
王朔先生有部小说叫《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讲的好像是些痴情男女的事。我们现在高等教育似乎也处在这个状态,一边是贫困生在火里,苦苦挣扎,各种救助杯水车薪,而一边则是莫名其妙的大把花费,像水一样流淌。当然,也许即使将这些所谓的“精品”和项目都砍了,可能还是不足以救助所有的贫困生,但是,能救一个是一个嘛,至少,我们不要让他们因为我们的靡费而失望,甚至绝望。
大学生为什么考试作弊成风?
眼下,大学生考试作弊已成泛滥之势,考前相约作弊,已经成为考试的一种不成文的“仪式”,不仅没有人以作弊为耻,而且作弊成功还要举杯相庆,监考老师防不胜防,抓不胜抓,作弊被逮,就跟官员腐败被抓一样,大家只怪他命不好,赶上了“名捕”或者上面检查。主管部门为了遏制作弊风,采用了让学生在考前签诚信承诺书的办法,可惜,这种印在考卷上的诚信承诺书,更像是古代某人用来遮住自己眼睛的那片小小的树叶,吾欺谁,欺天乎?
稍加考察就会发现,其实大学生作弊现象的升级过程,是跟高校在教育行政部门主导下大跃进的进程是同步的。姑且不说大跃进带来的大规模扩招、拼数字,直接激化了学风的浮躁,导致了教学质量的直线下降,大跃进的行政干预,就直接使得我们做老师的,包括我们的学校当局,不得不有组织地作弊,而且是老师领着学生一起作弊。
高校大跃进的标志之一,就是有关高校的各种名目的检查、评审陡然增加,每年大约要有四五十次。每种评审,高校都得花大力气准备而且迎接,因为稍有怠慢,这个学校的排名以及重点学科、一级学科和什么博士点什么的东西就要受到影响。因为在中国,不是什么“大师”或者教学和科研质量撑起了大学的地位,而且这些由教育行政部门决定的博士点、基地、重点学科什么的才是决定一个大学地位的关键性因素,是关系大学生死的灵通宝玉。为评审作准备,当然少不了成堆的文牍和表格,尤其是在涉及教学的环节上,表格之多,已经到了令人神经错乱的地步。由于评审的缘故,大学文科教学的自由度已经受到了严峻的考验,不仅教材要规范化,教案要规范化,上头恨不得规定每堂课都要填一个表,每节课都按严格的规范来上,连提问和作业都要按一个模式来进行。当然,这种规范化的约束,理所当然地受到了教师们的抵抗,从学校到各院系的教学管理部门实在没有办法让教师们就范,于是,变通的方式是由管理人员领着学生定期炮制各种材料,包括本该由老师填写的各种表格。这种行为,实际上就是作弊,尽管这种作弊是上级领导逼出来的,但事情的性质仍然是作弊,本质上跟学生考试时的打小抄,并无不同。
大学是干什么的?用曾经担任过香港中文大学校长的金耀基先生的话来说,学生在大学里,就是学四件事:一是学读书(Learn to Learn),二是学做事(Learn to do),三是学与人相处(Learn to together),四是学做人(Learn to be)。这其中,最要紧的是做人。一个从中学毕业进入大学的学生,虽然在年龄上已经成人,但由于中国的特殊国情,作为独生子女的他们,其实还是非常幼稚的孩子。在此之前,一切都由别人为他们做主,他们除了偶尔忙里偷闲有点儿追星的爱好之外,所能做的事情只有好好读书、考试,别的一概不管,也没有能力管。有不少人,不知道是非,不懂得好坏,甚至缺乏基本的判断力。第一次离开家长单独生活,大学的四年,无疑成了他们一生中最为关键的环节。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学好则好,学坏则坏,价值观的形成,就在此阶段。
按道理,做教师的,其职业道德的要求是要比别的行业高一点儿才是,如果做教师的,尤其是做大学教师的,没有能力做得更好,至少不能教人家的子弟做假。教师带头做假,对一个处在关键时刻而且对大学有很高期望的孩子来说,对一个处在人生的关键时刻的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不问可知。同样是不诚信,同样是做坏事,社会上的人做跟大学老师做,对于学生肯定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作为大学教师,如此轻易地突破做人的道德底线,那么学生有什么不可以做的呢?又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教育行政部门所主导的各种评审,无疑都有非常堂皇的理由,但由此激发的高校大跃进,后果却是严重的,由此造成的教学和科研质量的大幅度滑坡,已经是人所共睹的事实。事实上,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高等教育,是靠行政部门的评审提升的,更没有任何一所世界一流大学是由行政杠杆抬成的。实际上,教育行政部门这种大动作的真正动机,从小的方面说是为了负责人的政绩,从大的方面说无非是权力的扩张和利益的导向,在几乎每种评审背后,都意味着学校和教师对行政权力的屈服,这种屈服,也包括了道德上堕落。
当然,大学里,教师们干的坏事比作弊还坏的,还有不少。但这些事情,或多或少,跟我们的上级领导部门的种种政策导向,逼良为娼,诱良为娼不无关系。
失败教育和“愤青”养成
尽管写博客净挨“.愤青”的骂,但是作为一个在学校里教书的孩子头,心里对“愤青”还是满同情的。道理很简单,因为我们的学校,甚至还包括幼儿园,无论哪一个层次,都是“愤青”的养成所。骂我的人,也许就是我教过的学生,作法自毙,有什么好抱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