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晩最是凉爽,正适合散步,西西硬拉着我绕着医院遛弯儿。黑影里的灌木丛,在昏暗的星光下跟聊斋一样神秘而恐惧,我不禁攥紧了西西的手,攥得她一个劲叫疼。
你跑出去一天,到底干什么去了?我发现西西那双圆圆的眼珠闪闪烁烁,总也对不准焦距,所以问了一句。
我跟伯爵一直在盘库,顺便清点一下账目,她说。
我奇怪:又没到年底,盘库干吗呀?
你不是说要把书店转让出去吗,我想了想,就我们目前的情况而言,也只好这样了,西西的声音透着极度的疲惫。
那你准备把书店转让给谁呢?我问。
西西回答:伯爵,他是最佳人选,我把库存也一并给了他,算是我们入了一股,年终还能分点红。
我不得不佩服她的精明。我想,假如没有她来操持,我非得饿死不可,或者去沿街乞讨。我把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她也顺势依偎到我的怀里。
哦,伯爵还让我赶紧催摇篮,让把他结来的款统统交上来,别拖着,最近他出差回来跟你报账没有?西西突然想起来似的,直了直腰问道。
我说:没有。
回头我给他打个电话,你就别管了,你今天的脸色可不大好看。西西关切地说,同时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把书店盘给人家,你是不是有点不是滋味?我眯起眼睛注视着她,问了一句。
她反问道:你呢?这个书店可是花了你不少的心血呀。
我说:我不知道该不该就这样把书店给人,还是回去跟教授商量一下吧。
西西说:跟他商量有什么用,他又不懂……
我不顾西西的反对,回到病房就立马给教授拨电话,偏巧教授那边占线,于是,我就每五分钟按一次重拨键,按了十下都没拨通,我开始着急了,太阳穴两边的青筋也暴了起来,这是强迫症作怪。我竭力想把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把我搅得心烦意乱,失控了似的疯狂地拨着电话。
等一会儿再拨不行吗?西西煮了一壶上好的咖啡,满满地冲了一杯端给我,脸上漾着恬静的笑。
不行,我等不及,我现在就要拨通!我吼着,样子简直就像一只斗鸡场上的斗鸡。
西西不打算跟我一般见识,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你把咖啡喝了吧,我来替你拨电话,这样总可以了吧?
我抿了一口咖啡,喃喃自语道:这个破电话肯定是接触不良,明天给我换一个。
好,明天给你换,换一个好看的,西西一边敷衍似的说着,一边拨着电话。
我不要好看的,要的是好用的!我说。
哎呀,电话通了,突然西西兴奋地告诉我,我一把将电话抢到手里,迫不及待地把书店要盘出去的消息讲给教授听,最后用轻得几乎听不着的声音问道:您看这样好吗?
教授沉吟了半晌,说了一句:我看可以。我拨了四十多分钟的电话,他就拿四个字把我打发了,不过,我一点不恼他,我觉得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脸色也由阴转晴。
西西乜斜着我,用嘲讽的语气说:这下子放心了吧,终于接到圣旨了?
刚才对不起了,小姐,我嘿嘿笑着向她鞠了一躬,西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你太迷信他了,她说。
迷信谁?我问道。
教授呗,西西说。
是啊,我不但迷信他,而且将这种迷信在内心深处留下了抹不掉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