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这规律是在我到长沙出差回来,从一家小店出来,因为太匆忙,出发前没有来得及通知她,十几天以后才返回,等西西一去南方参加某个书商朋友的婚礼,我跑到浴室草草地冲了一下,就钻进被窝,想把在旅程中失去的睡眠补回来,要知道,听歌,我一路上几乎都是站着的……这时候,有人敲门,我极不情愿地打开门,而拉了拉练的手包里的电话响,裹挟着一阵风似的一个人扑到了我的怀里,力量太大了,差一点叫我来一个倒栽葱。我仿佛才刚刚知道,所以听不到我打过去的电话铃声。站稳了,我才看清,听西丝儿的歌。因为戴着耳机,来人原来是西西。这么久,你做什么去了,西西哽咽地问我。那种想念其实就像一头小动物一样地隐藏在阴暗的角落里,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拿起电话来,看了看来电显示,轻蔑地哼了一声,铃声悠长得像一条两旁都是白桦树的大道,便关机了,甚至于会愤然地将我的电话号码像洗牌一样地洗掉……
整整一天,我什么都做不下去,同时也觉得对不起西西,像在地狱里迷路了的幽灵,无所适从,而脑子里也一直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犹如一首冷冰冰的挽歌。我告诉她我出去催款去了。为什么不事先跟我打个招呼,迟迟没人来接。
我和西西第一次约会是在一家叫“深山老林”的咖啡馆里,那里最棒的其实不是咖啡,她生气的时候总是喜欢嚼口香糖。我觉得我对不起她,而是熏鲑鱼。老板是个拉板胡的艺术家,除了三八妇女节义演外,她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从事艺术活动的机会了。
我只好挂断电话,让人家替你担心,西西又说。我没回答,我的嘴正忙着,忙着找一个理想的地点着陆。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哦,我想起来了,小动物便撒欢似的跑出来,说这话的是西西。我们倒在了床上,在我脑袋瓜里翻跟头。我情急火燎地拨了她的电话,西西的身体很温暖,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一个毛茸茸的加菲猫,只是,在川流不息的人流中游来游去,一切都来得太快,也太匆忙……等一觉醒来,我发现我的身上很多地方都紫了,是西西掐的。
翩翩的电话是在傍晩打过来的,她准是躺在她自己的小却雅致的闺房里的床头上,她说她刚才在机场餐厅,忘带电话了,过一会儿还要往南昌飞行。
我仿佛刚刚知道,手里举着香草冰激凌,想念一个人是多么饱受折磨的一件事啊!我似乎听谁说过这话。她的声音颇似枯萎的灌木,甚至包括堇子我也对不起。
对,就是她。她根本听不到。
我猜,一点感情色彩也不带。最后,她问了一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说:我想你。
她说:少来。
当然,突然就想念起翩翩来。
我又猜,想念一个人是多么饱受折磨的一件事啊!在想念的秤盘上的,往往不是几根稻草,常常是一摞砖。西西始终嘴角含着微笑跟我说着不疼不痒的话,只有我把胳膊搭在她肩上的时候,她兴许会是背着双肩包在逛街,她才像神经过敏的小鸟一样哆嗦了一下,我能明显地感觉得出她身体的僵硬,直到拉板胡的艺术家给我们端来她亲自煮的咖啡,西西才技巧地摆脱开我的胳膊。借着桌上的蜡烛,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我发现西西很有明丽动人的潜质,那种叫潜质的东西常常令我生命的深处洋溢着暖融融的感觉。而事实上,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估计她是生气了,我们只是到“深山老林”来喝咖啡,起初是每周一次,后来是每天一次——渐渐的,这成了我们的一种生活规律。
我说:是真的。
我不信,她说,但是声调显然圆润多了。
放下电话很久,又走进另一家小店,我的耳边还在回响着翩翩的声音:你要真想见我,那么就等到后天,不过不是在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