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并没有逗留多久,只在靖安王府里待足了三天。
是在第四天一大早就乘着马车离开的。
就在萧衍离开五天后,萧存之收到了飞鸽传信说萧衍在青枫坡遭遇了刺杀。
看罢信笺,萧存之脸上一沉,唤了凉缺进到屋内。
凉缺对此事表示并不知情。
“这件事不该是我们的人做的,大家可都听王爷的吩咐不敢擅自有动作的。”
萧存之将信笺点燃焚烬,语气凛冽:“不是我们的人最好,不然那样的蠢货,留着只会坏事。”
凉缺惯性地答是:“属下会派人查清楚。不过,幸而青枫坡已在祁邺城外。”
“呵,”萧存之唇角泛上冷笑,“难道你认为在城外出事会比在城内好吗?”
凉缺将头埋得更低:“属下愚昧。”
萧存之目光凝视着角落的古筝,悠悠道:“应该说幸好他被人救了。”
“可是……”声音犹疑。
“但说无妨。”
凉缺这才放心说出心中疑惑:“属下不明白,要是这次皇帝真的有了不测,于我们有何不妥么?”
萧存之轻笑,似是料到了他的疑问:“这次皇帝若有不测,那我们会毫无悬念地成为众矢之的。我们辛苦这么多的时日,从来也不为暗杀,不是么。况且……”萧存之目光收回在自己指尖,“我的好哥哥,至少从现在来看,是个称职的好皇帝。”
听得萧存之这样的内容,凉缺还想说什么,却有急促地敲门声在这时响起。
两人都知该是慕杳回来了。
凉缺往后退了一步收回了本要说的话。
得了萧存之允许进来的慕杳神色及语速都是不常见的急促:
“澹台老伯,死了。”
差不多是傍晚的样子,萧存之只身来到了弱水居。
进了院内,就见岁喜同另一丫鬟坐在花坛旁说着悄悄话,两人见了他立即起身行礼,由于不清楚他到底是来找谁家小姐的,都愣着不知谁向该去禀告。
萧存之看出了她们的难处,朝她们摆摆手,示意她们继续方才的谈话好了,自己径直往萧墨离的楼上走去了。
来到楼上,只一眼,便看见了趴在外间饭桌上似在睡觉的女子。一旁的饭菜都还没叫人收拾了去。
是吃饱了就睡么?萧存之被自己这想法弄得笑了一下,因为这样,可不是像极了某种动物。
萧存之走到她身边,由于她的整个脸都埋在交叠着的手臂里,也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还是怎么。
“咚咚咚”
萧存之轻轻在桌子上敲了几下,不见女子的反应。
又敲了几下,还是没反应。
萧存之皱了皱眉,加重力道又敲了几下,这下女子总算有了反应。却是一下按住了萧存之敲击在桌面上的手阻止他继续地干扰,同时脸也转了个方向,一副睡得正酣的模样对着萧存之这边。
“再睡一会,就一会。”女子的声音透着满满的倦意。
萧存之的手被她握着,能感受她手上透心的凉意。虽已入了深秋,可她手这样的冰凉,似与外间的温度不甚相符。
不由去看向她那张满是睡意的脸,萧存之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微微俯下身凑近看去,果然有两条泪痕赫然挂在脸上。
“你哭了。”他的声音好像不是那样地全无感情。
“哭?没有啊,我干什么要哭。”萧墨离似在睡梦中同人对话一般。
“明明脸上有两条泪痕。”萧存之这才重将身子摆正。
“哦,”萧墨离泛上苦涩地一笑,“那是刚才自己一个人吃饭吧,突然就觉得委屈了,怎么样,很可笑吧。其实,我也知道,岁喜不会一直陪着我的。还有,为什么让我来到这个地方,你不知道每天我都过得很难受,心里面就像有东西堵着,经常地会郁郁,可是又没一个人能跟我好好说说话,或者听我发发牢骚,我也真的什么都说不了,他们会听不懂甚至觉得我有病的。真的……很煎熬……”
也不知她到底是沉睡着还是清醒的,总之萧存之看到她说着那番话的时候又有泪珠滚落了下来。
这是自己第二次看到她流泪么。
这是她,第二次在自己面前落泪吧。
“或者……”萧存之心中暗度这萧墨离是有什么故事的人,“你心中有什么不快可以说与我听,怎样的事、我都会信。”
“呵,是么?”萧墨离脸上忽有了不解的神色,“可是,我怎么看不到你呢,你是在我梦里吗?”
萧存之心下无语,面上仍淡定道:“睁开眼,你就能看到我。”
“睁开眼,这梦不就没了?”萧墨离问得无辜。
“听我的,睁开眼,现在、马上。”
萧存之的声音有股不容你不听从的力量,萧墨离挣扎一下真的慢慢睁开了眼。
眼前突然闪进来的光亮让萧墨离一阵晕眩。
定了会神,方从趴着的桌子上坐了起来。
唉,自己不就是有些犯困地就地眯了会嘛,还做了个梦。
可是,萧墨离蓦地看到自己的手里还握着一只别人的手,急忙甩开它,看到了就在身侧的萧存之。
“你?”萧墨离瞪大了眼。
“我。”萧存之微微点头,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萧墨离倒是没有生气,只有些不理解地问道:“你这奇怪的家伙,刚是你在和我说话?”
萧存之不置可否地点头。
“有意思啊!”萧墨离不悦地瞅他。
萧存之故作无奈:“我喊你你不应,是你非要这样同我说话,我能有什么办法。”
萧墨离知道又要说不过他了,也不知是怎么了,这可不是第一次败下阵来了吧。反正也说不清到底是谁有理的,萧墨离大可以再无理点同他争论啊,只是,好像不愿意这样。
萧存之看她那词穷了说不下去的样子,心里淡淡地笑显示在了脸上,顺势坐了下来道:“行,说正事。澹台老伯,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什么!”萧墨离的震惊更多是来源于方才的气氛忽然就插入了这么一件事,“他不是说过会等到他儿子回来吗?”
萧存之神色清减:“或许那样的病痛,一个老人家真的承受不住了。”
萧墨离颔首,倏地警惕地看向他:“你是特意来告诉我这件事么?”
萧存之似觉她问得奇怪,极轻地点头。
“可是……”萧墨离不很理解,“有必要么?澹台老伯,并不是我什么人。”
萧存之声息微叹:“问题就在于……老伯死前的心愿。”
萧墨离看着他,也不接话,任他说下去。
“老伯希望能把他的骨灰送到乡下老家,并且很感谢那个为他摘了一盒木槿的人,希望那人能再替他完成这最后的愿望。”
“啊!我?”萧墨离指了指自己。
萧存之的笑意漫过双目:“是啊,你。其实他认为为他摘木槿的是我,不过事实上就是你啊。”
“所以……怎么,”萧墨离竟有些紧张,“你是要让我送老伯的骨灰回乡么?”
“不然呢?你不乐意么?”
“没有,当然可以啊!只是,不会就我一个人吧?我会迷路的。”萧墨离无奈说出了大实话。
萧存之笑意渐浓,原来还会有人紧张地担心这个的。
于是用让人安定的声音道:“放心,还有我。”
“咦?”萧墨离似是不敢相信,“你和我?不是我们两个人吧?”
萧存之指尖在桌沿上轻轻滑过,就像在细细考虑一般:“我在想,要不要带上慕杳。”
“啊?”萧墨离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不满,又急忙掩饰道,“你看,我都不会带岁喜伺候着了,你还要带上慕杳么?我觉得是……用不着吧?”
她的声音到后面很轻地在试探着萧存之的反应,可他似乎还在考虑着,萧墨离又怕他听出她话中的端倪来,无奈又补上一句,“当然,要是你们实在受不得一时半刻的分离,那就一起了呗。”
“恩。”许久,萧存之发出了这样一个回应。
萧墨离瞬间一阵失落,到最后竟还是要把讨厌的慕杳带着。
萧存之你也就是个讨厌的家伙。
谁知接下来又听到男子说道,“那就我们两个人好了。明天我为澹台老伯举行一场法式,后天一早出发,你准备下。”
萧墨离显是不及反应了,好戏剧化地情景转换。
刚以为他还要带着慕杳,现在又说就他们两个人了。
萧墨离神情怔怔,一时没了回应。
萧存之见她不说话,自行站了起来,却在移步的时候顿了一秒,对着萧墨离道:“要休息还是去床上,当下的时节,易着凉。”
然后,他便走了。
衣袖在楼道口转瞬不见。
萧墨离都还没来得及向他道谢,向他最后那句类似关心的言语而道谢。
疾疾来的窗户边,看到男子出现的时候,萧墨离张了嘴想喊出声,却是哽在喉咙处不知说什么才好。
浅浅一笑,那就只目送他出去好了。
他方才那句话,很是温暖。
出乎意料地,底下的萧存之不知怎地,忽然抬头朝楼上窗口边望了一眼。
这样的一眼,他看到了她。
看到了始料未及,错愕着一张脸的她。
他眼中,似一闪而过了诧异的光芒。
而后,他看到女子朝他挥起了手。
慢慢地,勾起唇角,他朝楼上挥手的女子,温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