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贵叔和二捶的脸上都布满了皱纹,两鬓也变得斑白,我看着他们二人,自己的样子也就可想而知,这样的结果对我们来说有如遭遇了一个晴天霹雳。我们三人互望着,满脸愁容。
林海燕看着我们三人都不说话,心中急切,关心地问道:“咱们现在怎么办?”
福贵叔叹了一口气说:“还能咋办,俗话说,命由天定,咱们不就是变老了点嘛,人总会变老的嘛,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咱们先回余家寨把咱们的家伙带回队里,然后在向队里把咱们遇到的事反应一下。当然了,咱们从墓里带出来的那颗珠子也要交公,这是国家的东西,咱们可干这种昧着良心的事。”
说起珠子,二捶猛然拍了下大腿,对我问道:“夏远,那颗夜明珠呢?我最后可是把它交给你了。”
经二捶一问,我立刻在身上翻起来,可就是没有珠子的踪影,我对林海燕问道:“你昨天给我穿……穿衣服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那颗珠子。”
林海燕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啊,好像昨天我们从洞里面爬出来的时候就没见你拿着,要不然我们也不会从里面摸黑爬出来了。”
林海燕说的没错,昨天我从墓室中爬出来的时候的确没有带着那颗夜明珠,它是什么时丢的呢?我努力回忆着,二捶把夜明珠给我之后,我就去那墓室墙角的窟窿查看,可就在那一瞬间蝎尾骷髅冲了出来,我一惊之下向后退去,后来我脑子里就再没有那颗夜明珠的印象了。很可能就是在那时候我把夜明珠弄丢的,只因为我们在那黄金砌成的墓室之中,眼睛大多为金光所吸引,又加上那蝎尾骷髅不断向我们发动进攻,我们才没有及时注意夜明珠的遗失。当下我将我的想法告诉了其他人,他们也点头称是,看来那颗夜明珠是落在那墓室之中了。
当下我们十分惋惜,如果将那么大一颗珠子上交政府,我们整个生产队肯定会受到政府的褒奖。现在珠子丢了,褒奖事小,可是证明我们在地下经历的证据却没有了。我们正在发愁,林海燕突然说道:“二捶,你不是一直拿着那根鲁班尺的吗,它也能证明咱们在古墓里呆过。”
“对,那根鲁班尺算是战国时期的古物,考古专家们一看就能看出其中的门道。”我说道。
我们都打量了下二捶,发现那鲁班尺并不在他身边,二捶一副沮丧的样子,缓缓说道:“你们看什么看,要是那鲁班尺还在,我早就把它抱在怀里了。在和蝎尾骷髅打斗的时候,我早忘了把它丢在什么地方了。”
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我们心中都清楚,如果没有具体的证据就去向上级汇报我们在地下那些诡异经历,肯定会被视作宣传封建迷信思想,我们最后的下场很可能会被捆着去游街。我们四人同时陷入了沉默,虽然我们从古墓中逃了出来,但是让我们更纠结的是,我们却不知道如何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去了。我们应该怎么向生产队汇报我们的经历呢?
二捶见大家都不说话,急躁地站起来:“我看咱们别想了,先回去弄点吃的再说,我快饿死了!”
“嗯,我看二捶说得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好歹咱们总得先吃顿饱饭再说,我看啊,咱们就跟生产队压根儿别提古墓的事儿,就说咱们被埋在地下之后,在马列主义的鼓舞之下,由精神带动肉体,硬生生用手从里面扒拉了出来。甭管他们相不相信,咱们就是从里面出来了。他们难不成还让咱们带着他们重新钻一遍不成。”我喋喋不休的说完发现福贵叔眉头紧皱,便问道:“你说呢,福贵叔?”
福贵叔咳嗽了一下,说道:“我看啊,咱们也只能这样了。”
商量好之后,四人便向着余家寨赶去。我们先到了原来打井的工地,盘算着在我们出事之后,那两个去帮我们打井的妇女肯定会回村里报告我们遇险的事儿,那照这样说来,余家寨的人很可能在工地上挖石头准备救我们。我们现在赶去一来可以告诉他们四人现已脱险,二来是收拾东西,准备回生产队报告情况,以余家寨的地质情况看,不是我们这种小型打井队就能够打出水来的。
然而,当我们赶到工地之后,眼前的情景却让我们傻眼了,因为在那片空地之上不仅没有一个人,就连那口塌陷的井也仍然保持原样。我们的帐篷还扎在那里,用来做饭的铁锅也仍然架在一旁。这里似乎连一个人都没有来过。
这怎么可能,余家寨的人怎么会在我们遇险的情况下竟不派人来救援呢?被困地下的这段时间虽然令我们感觉十分漫长,但实际上也就是两三天的时间,按照当时的管理制度,村长一声令下,全村的男女老少肯定都会前来搬石头救人,所以说,两三天之后,这里的石块应早已被挖开了,可是为什么如今这里却是这般模样呢?
二捶见此早就气得一蹦二尺高,叫道:“余家寨里人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咱们辛辛苦苦地给他们打井,他们可好,咱们一出事儿,他们就成了没事人。真是气死人!”
气归气,我觉得事情不对头,那时候的人对于“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精神十分看重,怎么会在我们遇难的时候袖手旁观呢?
我想不出其中的缘由,也不敢妄下定论,于是说道:“咱们先弄点吃的再说,吃完了去余家寨问问就知道是什么怎么回事了。”
福贵叔点了点头说:“嗯,咱们先生火做饭,吃了就去找他们村长问个明白。”
于是我们从帐篷里取出山药蛋子,用刀削干净,放进锅中,加了些水和杂合面,稍稍放了些盐。我们将火烧旺,一会儿的工夫便煮开锅了。我们许久未进食,这下见到吃的,变得像饿狼一样,连山药蛋子带面汤吃了个锅底朝天。吃饱喝足,我们又在工地旁边稍稍休息了一会儿,随后收拾家伙行李向余家寨的村长家赶去了。
我们心中带气,所以见到村长后也是一脸凶相。然而令我们想不到的是,村长见我们第一句话竟是:“井是不是打好了?”
“还他妈打井,我们差点打没了命!”二捶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吼了。
村长见我们一个个面色凝重,而且看上去面容也较之前衰老了许多,当下又紧张地问道:“怎么了,不会是出事了?”
“这还用问吗,我们被埋在井下两三天,你们怎么不去救人?”二捶怒道。
“被埋?难道说井塌了?”村长诧异地问道。
“可不是吗,我们没死在里面算是祖上积了大德了。”
“哎呀,真有这事?!但你们怎么也没人来报个信儿啊,只要信儿一到,咱们寨子里的老百姓一准儿马上就赶过去了”
“呸!还让我们报信儿,我们都埋在地底下怎么报信儿,倒是你派去的那两个妇女她们没跟你报信儿吗?”二捶越说越生气。
“妇女,什么妇女,我们压根儿没派人过去啊。”村长一脸莫名。
听村长一说,我们顿时全部愣住了。怎么可能没派妇女过去,我们明明在打井的时候有两个妇女过去帮工,说是余家寨派过去的,我记得我在下井之前还注意到她们的脚上是生了六根脚趾头的。我当时十分奇怪,只是没有来得及详细询问就到井下了,可是万万想不到我们下井之后就遇到了塌方。
村长看上去并不像骗我们的,当下我们便开始详谈起来,据村长说他们村劳力本来就欠缺,根本派不出人手帮我们,更不可能会派两个妇女给我们帮工了。我们有些怀疑,将两个妇女的样子详细描述给了村长,但是村长却摇头说,村中绝对没有这两个人。
这下我们开始流汗了,要是余家寨没有派人去帮过我们,那两个脚上生有六趾的妇女又是从何而来呢?她们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来帮我们呢?
我们又问村长,附近有没有其它的村子,村长坚决地说道,没有。
有一瞬间我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因为我想到那两个妇女难道是鬼?但我立即否定了这种想法,两个妇女出现的时候是青天白日,鬼怎么可能会在白天里就出来呢?
余家寨的村长也觉得这件事情十分蹊跷,便让人询问下全村的村民,最近有没有陌生妇女出现,可是全村所有的人都一口咬定这两天没见过其他的陌生人。
井没打成,那两个妇女也没找到,我们只好带着所有的疑问回到了蒿岭村,按照我们之前商议的托词向生产队做了汇报。生产队跟余家寨询问之后,也没有再仔细追问我们逃生的过程。生产队长见我们这次归来,全部受了伤,而且神色衰老,于是便让我们休息几天,好好养伤。
我们本以为生活终于可以恢复平静时,蜕皮的事情却再次发生了。
从生产队回去后,当天晚上福贵叔把我们召集到他家中,大家正商议以后凡有人问起此事,一定要统一口径,要是说漏了嘴,我们就都麻烦了。我们正一边喝水,一边商议,突然三人又同时呕吐起来,像上次一样,我们三人失了魂似的在地上滚又爬,拼命在身上抓挠,一抓就是一层皮。
林海燕在目睹过我们上次蜕皮的过程后,这次显得沉着许多,她紧紧关上了房门,怕被别人听见,一旦我们蜕皮的事情泄露出去,那外面的人肯定就会从此视我们为怪人。然而,外面的人没吵到,却吵到了睡在隔壁的福贵叔的老爹——马老爷子。马老爷子已经年过七旬,身体格外健壮,至今耳不聋眼不花,只是背有些驼,他在村子里德高望重,福贵叔向来对老爷子十分孝顺,家中诸事凡事必先请教过马老爷子才做决定。这次我们所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超出想象,所以福贵叔也没告诉马老爷子。
马老爷子本来已经睡下,但听得我们这屋里鬼哭狼嚎,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一推门变看见我们三人躺在地上痛不欲生的摸样,顿时也慌了,急忙向连海燕询问情况。情急之下,林海燕只能大体说了下事情的经过。马老爷子也是焦急万分,嘴里一边叨叨着“作孽啊”一类的话,但他很快镇定了下来,他和林海燕一起将昏过去的我们扶到了床上。这一夜我们就在一种难以形容的灼热感中熬过了。
第二天我们醒来的时候,林海燕已经为我们做好了早饭,而马老爷子就坐在我们床边。我们三人从床上起来之后,只觉得又衰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更加深,头发也白了大半。两天之内,我们竟像是忽然老了三十岁。我们三人愁眉苦脸,照这样下去,不出几天,我们就会老得动不了了,再下去我们就只能一动不动地等死了。
马老爷子似是看出了我们的心思,缓缓说道:“你们的事儿,海燕这孩子跟我说了,你们先别愁,兴许有法子能解你们的毒,先吃饭吧。”
听马老爷子一说,二捶一拍大腿说道:“去他娘的,爱啥时候死啥时候死,死了也得做个饱死鬼。”二捶拿起窝头开始啃了起来。
我吃不下,心里在想,我大好的年华就这样白白浪费了,早知道我就不到这打井队里来了,真是悔不当初。我正郁闷,林海燕将一个窝头递到了我面前。
“夏远,先吃点东西吧,别急,总会有办法的。”
我抬起头来,看着林海燕清澈的眸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竟觉得胸膛里一阵温暖,心里的恐慌也消失了。于是我接过窝头也啃了起来。林海燕为我们每人盛了一碗玉米糊,我喝着热腾腾的玉米糊,心说,随它去吧,反正现在还没死。
见我们开始吃东西,马老爷子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中的是蝎毒,昨儿夜里我也见识了这毒的厉害,就咱们当地的那些个土郎中肯定解不了这么厉害的毒。不过,我知道一个地方,你们倒可以去试试。”
“什么地方?”一听说有希望活命,二捶立刻开腔了。
“你小子先别急,听我慢慢给你说。”
“哎呀,您老可快说啊,我们这症候可拖不得。”
“呵呵,好,我快说,你还是个急性子。天台山你们都去过去了,在它的东面还有一座小山,这座小山已经很靠海了,人们都叫它白石岭。在这白石岭上有两件事情很蹊跷,一是这山上的石头一大半都是沙白沙白的,越是山下的石头越白。二是这白石岭上无论啥时候去,它都静悄悄的,连根针掉在地上你都能听得见。老一辈儿的人都说,这白石岭上除了满山的石头,满山的松树,再没其它活物。可也有人说,白石岭上住着猛兽,一旦走到里面去就休想再回来。以前经常有人和家畜在里面走丢。我年轻那会儿也是个愣头青,上山打柴就爱往没人去过的地方钻,有一回我提着绳子和斧头就到了那白石岭上,还别说这白石岭上还真静得出奇,一丝声响都没有。
我一个人走在里面,心里也是发慌,我当时有一膀子力气,手里还有斧子,也不怕什么猛兽,我那时候心里想,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拿着斧子照着那些树砍起来,从草叶上还有露水儿那功夫一直到太阳爬到正当中,我砍得又累又饿,当下拿出干粮来吃了一通,那时候正是大暑,天儿热,人也容易困,我吃饱喝足了就想找个凉快儿的地方眯一会儿。说来也巧,我看到一棵大松树下有一块平平整整地白石条,正好让我能躺在上面眯一会儿。当时我也是年龄小,没经验,啥都没想就躺了上去。
别说那白石条在松树的影子下,凉滋滋的,躺上去比凉席还痛快,我就那么睡下了,可是觉睡到一半儿,我就觉得全身开始痒起来,我困意重,用手抓一抓便接着睡,可是过了有一袋烟的工夫,我就痒得受不了了,从石头上坐起来一看,这下可坏了,一群红蚂蚁不停地从那白石条下面爬了出来,就在我睡着的那一会儿,它们已经爬满了白石条,我浑身上下也都是蚂蚁,有的还钻到了我的耳朵眼儿里咬得我又痛又痒,我当下实在受不了,在地上打起滚儿来,可是还是不管用,身上起的疙瘩跟小月孩的拳头一样,我也是急疯了,在白石岭上乱窜起来,跑了半天,我一不没留神就掉进了一口一米来深的井里,哎,这下我的命可算捡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