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爷子讲到这里的时候,忽然住口了,他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我那时是个旱鸭子,不会水,一掉到井里,我心说这下完了,一准儿要被淹死了。可想不到,那井里的水不陷人,我在里面不用手扑腾也沉不下去。更怪的是,我那些身上被咬的地方让水一泡,疙瘩慢慢消了,也不疼不痒了。我后来听人说,这世上有种神泉能够治百病解百毒,看来我当初遇到的也是一口神泉啊。”
“哎呀,马老爷子,你这是在消遣我们啊,世上哪有这种事儿?”二捶觉得马老爷子说得事情过于蹊跷,不太相信。
“你这娃还有疑心病,我一大把年纪了还骗你们作甚,再说了,你福贵叔也染了这毒,我能看着他不管?”马老爷子一脸严肃地说道。
我也拿不准马老爷子的话,心里也在想着那个所谓的神泉。见我们都不说话,林海燕说道:“马老爷子说的话,我相信,我父亲以前订过许多英文报纸,有一次我从一版报纸中看到过一个关于‘神泉’的新闻,说是在英国有一座神秘的山泉,你只要在里面洗过一次澡,身上的疾病就会消失了。许多身患重病的人都去寻找这座山泉,可是只有有缘的人才会找到山泉并洗除疾病。这跟马老爷子说得十分接近。”
听林海燕一说,我心里也开始拿不准了,但是一汪井水又怎么能够洗去我们身体里的剧毒呢?
我们都拿不准主意,这时一直不说话的福贵叔开口了,他说道:“我看咱们现在这个情况,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去那白石岭走一遭,是生是死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也只能这样了,‘阎王让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咱们就去试试运气。”二捶也知道目前只有这个办法,所以答应得十分痛快。
看来白石岭我们要非去一次不可了,我只是在想马老爷子当年你也是误闯到那口井的,时隔多年,他还会记得那神井是在什么地方吗?
我将心中的疑惑说出说来,马老爷子闭着眼睛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记得当年在那井的上方有一架葫芦,葫芦藤爬满了两边的树,有几根还伸到了那口井里,后来我就是抓着那些葫芦藤才爬上去的,要不然我就是没被那些红蚂蚁咬死,也会被饿死在那儿了。”
葫芦藤现在是我们的唯一线索,我们要在偌大的白石岭上寻找一架葫芦藤,其难度可以说是如同海底捞针一般,但是没有办法,为了解我们身上的毒,我们现在只能去搏一搏了。
生产队长只给了我们三天的假,因此我们必须尽早动身,决定去白石岭之后,我们便分工忙活了起来。我和林海燕负责准备干粮,福贵叔和二捶则去准备上山的一些工具。
那个时候没有什么稀罕的吃食,平常最常吃的就是窝窝头、煎饼,平常吃的菜也是些大白菜、土豆一类。我们这次要做好“持久战斗”的准备,因此要准备些能久放的食物,我和林海燕商量下来,决定蒸两锅窝窝头带着,然后再带一些生的山药蛋子,我们此去是为活命,也不讲究食物的可口与否了。
福贵叔和二捶那边准备了些绳索和一盏旧马灯,还有两把斧子、两把镰刀,一旦遇到什么猛兽,我们可以用来防身,不至于像在古墓中一样,只能空手对敌。
一切收拾妥当,我们四人便向白石岭出发了。白石岭在天台山以东,我们要走差不多半天的路才到。我们翻过了天台山之后,又走了很久才来到了那白石岭脚下。
这白石岭是一座孤零零的山头,比天台山略矮,但山体也十分庞大,松树遍布其中,在夜色下看上去黑黢黢的。我们来到白石岭之时,月亮已经挂在当空,我们身上的伤口未愈,又走了那么久的路,浑身上下都酸痛不已。于是我们决定先吃些东西,然后再上山去寻那口井。
二捶生了一堆火,烧了些水,然后又把那些冷的窝窝头放在火上烤了烤,我们早就饿了,一口气就把烤好的窝窝头吃完了。稍作休息,我们便一人点了一根火把进山了。
走进白石岭我们才发现,马老爷子说得没错,这白石岭上静得出奇,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既听不到夜猫子的叫声,也听不到虫子的鸣响。这里像是一座空山。我们小心翼翼地在山上走着,仔仔细细地看着沿路,毕竟攸关我们的性命,谁都不敢大意。
白石岭的石头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越发惨白,像是死人的脸一样。我们搜寻的路线是螺旋式上升。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白石岭搜个遍。一路之上我们很少说话,都瞪大了眼睛寻找着马老爷子所说的葫芦藤,找到了葫芦藤,就找到了那口能给我们解毒的井。
我们四人举着火把在山中寻觅了很长时间,可是我们除了看到一棵棵的松树和一块块的白石头以外,并没有看到葫芦藤和井窟窿。我们心里都又怕又急,因为谁都不知道那令人极度恐慌的“蜕皮”什么时候会再次发生。
大概到夜里三四点的时候,我们都累得再也动不了了,一夜的山路让我们备受煎熬,脚底板上都磨出血泡来了。二捶这会儿累得直喘,嘴里开始嚷嚷:“咱们先歇会……歇会……歇会再找。”
福贵叔见我们累得的确够呛,当下也同意休息五分钟。我们都累得双腿发酸,这下能休息片刻,恨不得躺在地上。
福贵叔拿出烟袋来抽了几口,我们周围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烟叶味,或许是身子乏了,这会儿我闻着那烟味竟觉得十分清香,也想跟福贵叔要过眼袋来抽几口。我以前也抽烟,特别是读中学那会儿,抽得比我爸都多,后来有一次我偷拿家里的钱买烟,结果被我爸发现,当场给我一顿好揍,从那以后我不仅不敢在偷拿我爸钱,连烟也不敢抽了。我爸在部队算个干部,脾气向来刚正,但在政治斗争中被化为了右派,忍受了不少批斗。
或许是最近的经历让我开始对知青的生活产生了厌倦,心里在默默地想家了。林海燕见我神色凝重,问道:“夏远你在想什么呢?”
我勉强一笑,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累了。”
“喔,那你喝口水吧。”林海燕将自己的水壶递给了我。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我们从古墓里逃出来以后,我觉得林海燕变得比以前更温柔了,也不像以前那么要强了。我接过水壶来,心里洋溢着一种幸福感,仰头喝水,然而就在喝水的一瞬间,我看见对面的松树上居然有一个光着屁股的大胖小子在盯着我们看。我看得心里一惊,当下水没喝进嘴里,倒是被呛了一口,我一边咳嗽着一边指着对面那棵树说道:“你们快……快看,那是什么!”
听我一说,其他人立刻随着我的手看去,只见那个大胖小子忽然“咯咯”一笑,然后往树下跳去,突然就不见了。
我们猝然看到这样奇诡的一幕,心中的惊奇自不必说,一时间全部傻傻地愣在了那里,半天回不过身来。二捶揉了揉眼睛说:“我……我没花眼吧?那是谁家的胖小子?”
“这白石山上连个活物都没有,怎么会有大胖小子?”我说道。
“是啊,是不是咱们都看错了?”林海燕惊讶地说道。
“这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咱们自从打了余家寨的那口井,怎么老是碰上邪乎事!”福贵叔说道。
“真他娘的邪门儿,那大胖小子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呢?”二捶边说边走到了那棵树下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