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
扬州城。
恰逢烟花三月,惠风和煦,宽阔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纷杂的叫骂声,随即一名满脸横肉的大汉挥舞着牛角尖刀冲向人群中。
一时间,尖叫之声不绝于耳,百姓四散奔逃,满街鸡飞蛋打,各式物品滚了遍地。
眼见身后追捕的官兵逼近,此人顺手抓过一名路人挡在身前。
顾忌他手中人质的安全,官兵们顿时投鼠忌器,脚步慢了下来。
“朱老三,你已经逃不掉了,不要再做无用的抵抗。”一名看起来品阶不低的捕快,踏前一步,对他喊话。
眼见威胁得逞,此男大为得意,挑衅般的扬了扬手中的尖刀,恶狠狠道,“谁敢在上前一步,老子立刻宰了这娘们!”
“娘——”伴着一声孩子的惊呼,一名白衣男子拎着个八九岁模样的男孩,挤了过来。看来是人质的家属,众官兵无声的给他们让开一条道。
听见自己家人的声音,被凶徒勒着脖子的女子抬起苍白的脸,眨了眨黑黑的眼睛,弱弱的叫了声,“救命。”
白衣男子低头和自己的儿子对视了一眼,神情复杂。
“这位……大哥,请您千万不要冲动。”
“大叔,您放了我娘吧,你抓着她更加逃不出去的啊。”
两人极力安抚眼前这位穷凶极恶的男人,无奈此人属于有些心理变态,属于越是看见别人痛苦就越开心的那种。
“你们全部退后!”冰冷且带着些血腥气的刀架上怀中女子纤细的脖子,明显感到怀中的身体一抖。于是,他越发嚣张,见众人迟疑,便毫不犹豫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眼见那女子白嫩的脖子上便要给拉开一道刀口,场景去忽然来了个大逆转。
所有人全部呆住,最后一个傻掉的是这位叫朱老三的倒霉凶徒。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朱老三这个一百六十多斤的壮汉,忽然就这么生生飞了出去。当然直到他重重的摔在地上,他也没弄清楚状况。
被挟持的女子站在原地,轻拍自己的胸脯,一副小女怕怕的模样道,“哎呀呀,吓死我了。”
白衣男子再次与儿子交换一下复杂的眼神,看看那个被摔的气晕八素犹自躺在地上哼哼的倒霉劫持者,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这一摔估计够他在牢里躺半个月的。天知道,他们当时极力安抚那家伙可是为了他好,只可惜人家不领情。
他叹了口气,走向自己的妻子,宠溺的揽住她的腰,柔声道,“我们回家吧。”
女子很自然的挽住他的胳膊,温顺的点点头。
等那位捕头指挥属下将朱老三捆起来后,想起找这位不普通的夫妻道谢时,他们已经走得远了。
“晚镜,”走出一段路后,他无奈的笑笑,“你为什么总喜欢把自己挂在我身上?”
“我看不见啊。”她回答的理所当然,然后瞪大了那双漆黑的眸子,做泫然欲泣状,“你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他又是无奈一笑,语气里却有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可是,我怕儿子会笑你。”
“沉香,你会笑娘吗?”女子偏头,她虽看不见却是无比准确的勾住了自家儿子的脑袋。
当年所有人都以为以林晚镜的身体状况,没有人相信她真能生下这个孩子。可是,她最终一日日的撑了下去,虽然一直都是那副虚弱得随时会死的模样,可她终究没有死去。然后,她真的生下了一个男孩,而就是这个遗传了商流景特殊体质的孩子带走了她身体里残余的毒素。
孩子出生后,林晚镜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重新学着站起来,重新学着走路,一切都慢慢恢复到正常,唯有那双眼睛,再也不可能复明。不过,这已是她根本不敢奢求的好结局,还活着还有商流景陪在身边,这就够了。
沉香出生后,晚镜曾问他,张羽蓬去哪里了,他用那个闭关十年的话搪塞她,而她沉默半晌,缓缓点点头,从此没有再问过。
后来,她说要给孩子取名“沉香”——“沉香救母”的沉香,笑称自己能活下来都是儿子的功劳。商流景当然不会有异议,虽然真正的原因他心知肚明,但……就让晚镜这样认为也没什么不好。
离开京城之后,他们回到晚镜出生的地方。商流景原本一直以为晚镜是不知道张羽蓬做了什么的,可是,偶尔听见她一两句细碎的呓语,却又好似早已知道。每次,商流景只是替她掖好被角,只当自己什么也不曾听见。
有些事情,心里其实早已知道,但绝不能说出口,因为一旦说出,便再也无法假装不知道了。
没听到儿子的回答,林晚镜锲而不舍的继续追问,“沉香,你会取笑娘吗?”
小小的少年不动声色的从娘亲的魔爪中挣脱出来,而后无比淡然的吐出两个字,“不会。”
“果然还是儿子最乖,来给娘亲一个。”
“不行,爹会吃醋。”少年滑开一步,无视自家不靠谱的爹投过来的鄙视目光,无比淡定的撇开眼。娘亲是可怕的,他只是为了自保。
阳光下,三人说说笑笑,渐行渐远,向一个叫“家”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