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容出现时,玉倾刚刚起床不久。
当时,秋百合站在玉倾身后,帮她梳头,正细心地将一朵小小的珠花簪到她的发中。
玉倾心不在焉地看着自己在铜镜中的形象,忽然发觉镜中似乎有白影在自己身后闪过。
玉倾失声叫了声:“哥。”
猛然回头。
秋百合那朵尚未簪好的小小珠花落到了地上。
她的身后,的确站着一个白衣飘然的男子。
气质温和,容貌出众。
却不是越倾国。
是乔容。
玉倾的眼光黯了一瞬,立刻又亮了起来。
“乔医仙,你脱险了?怎么到这里来的?靖平王爷没有为难你吧?”
玉倾急急地站起来围着乔容绕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什么明显的伤痕。而且乔容虽然有种风尘仆仆之感,但整个人并不萎靡,看得出虽然行了一段远路,却应该没有受过什么损伤。
玉倾悬着的心放下了些。不管怎么说,乔容于越倾国有救命之恩,便称得上是自己的恩人。若他有什么闪失,自己的良心也无法放过自己。
乔容微微一笑:“我很好,虽然醒来时不知道身在何处,也被人看管得紧,但所幸找到机会逃了出来。”
“那就好。我还真担心靖平王爷会对你不利呢。”
“靖平王爷?为难?不利?”乔容第二次听到玉倾这样说,脸上微微现出些惊异的神色,“扣押我的人是靖平王爷么?”
“嗯?”玉倾一怔,“难不成你被捉的这段时间,不是靖平王爷抓你?”
乔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不过都是一身黑衣,脸也都蒙着。我想办法想和他们说些什么,套他们的话,但那些人很乖觉,基本没什么人理我。……我一醒来就看到在一个房间里,被那些黑衣人看管着。后来那些人放了一把火,把那地方烧了,带着我到了别的地方。我一直被他们点了穴,动也动不了。”
玉倾道:“那就是了。起先我们从谷中退出来时,路上遇到靖平王爷派来接我们的人,跟他到了他的别院,他叫人把你送去了别的房间。后来他听说你醒了,就走了,却派了一群铁甲兵来围杀我们。”
乔容疑惑道:“这是为何?”
玉倾顿了顿,没说话。
秋百合接了口中:“靖平王爷向巫女大人求婚,被巫女大人拒绝了。”
乔容恍然大悟:“所以他才用手段强逼玉姑娘同意?”
玉倾低声道:“我一直以为他是一心为洪国着想的人,哪知道居然会用出这种手段。”
乔容叹气,半晌才道:“此事怪不得玉姑娘。权势果然能迷住世人的眼,玉姑娘也不必太伤心。任谁也想不到靖平王爷居然会因为这种事对洪国巫女出手,是个人都知道巫女乃是洪国皇室存在的根本,若玉姑娘有何闪失,这一代的皇室也就完了。”
玉倾的心思却又转到了别处:“乔医仙醒来时所见的黑衣人,与夜袭医仙谷的那一拨人可是同一批人?”
她一提到医仙谷,乔容想到那个已经被毁的自幼成长之地,脸色不由黯了一下。
若是同一批人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夜袭医仙谷的人,的确是靖平王爷所派?
只是,若他真是为逼婚而对自己出手,在医仙谷便发难又为哪般?
难道说,医仙谷中有什么秘密,也是靖平王爷想得到的?
那又是什么?吃人的山神么?
玉倾不觉讽刺地笑了笑。
乔容看着玉倾,眼神变幻,半晌,点了点头,道:“虽然看管我的人个个都蒙着面,看不出面目,也并没有那自称要强嫁给越公子的女子和那个叫宁可的门主在,但我曾试过他们的武功路数,确实相同。”
玉倾皱了皱眉,道:“这么说,难道是医仙谷也有什么秘密让靖平王爷觊觎不成?不然何至于在医仙谷中就伏击我们?但就算是如此,等我们离谷后再出手,他不是更有把握么?”
“靖平王爷的心思,我们几个人又怎么参详得透?只是昨日有人自称是夜公子手下,说要带我去见巫女一行人,我当时还以为是诡计来着,没想到此时却见到了,方相信是真的。”乔容说着四周看了看,又道,“倒是没有看到越公子,是还未起身么?”却绝口不答玉倾那句有关医仙谷的问话。
他这话一出,玉倾面色立刻一变。
乔容看了看玉倾的脸色,试探道:“难道……。”
秋百合低声道:“在离开靖平王爷的别院时,越公子还和我们在一起。可是在野外大家睡醒之后,就发现越公子失踪了。而且……,”她看了看玉倾,还是将下面的话说出了口,“而且在那不久就有追兵出现。”
乔容呆了一呆,道:“难道越公子……。”
玉倾立刻扬声道:“不可能!我哥,我哥只是……只是……只是出去走走。”越说到最后声音越小。
她自然知道乔容那句话的含意是在揣测越倾国是否出卖了玉倾等人,但她从内心便绝不接受这一点,可是若说是被人掳去,那便意味着越倾国定是身在极大的危险之中,这同样是她所不愿接受的结果,所以说到最后,不但声音越来越低,而且还变成了“出去走走”。
乔容看了玉倾一眼,显然明白她的心情。在医仙谷中,他便看出玉倾对越倾国情之深重,此时玉倾的这种表现,也属正常,他不是夜舞,自然不会出语讽刺什么,只转了话意道:“那目下玉姑娘做何打算?”
玉倾茫然看了看秋百合,道:“百合,你觉得我们要怎么办好?”她数日都生活在对越倾国的极大担忧之中,却又从不肯把这份忧虑担心对别人讲,一直压在心底,以至于压力日益增大,连平日敏锐的感觉也钝化不少。若放在平时,这话她是绝不会对秋百合问出口的,只是现在这种情况,数日来连番打击,情况诡异得让人无法掌握。她只觉得,自己就像是狂风巨浪中的落水者,身不由己,而秋百合,是她唯一能抓紧的那根稻草,能给她些安慰,让她继续坚持下去。
秋百合微施一礼,方道:“眼下这种情况,靖平王爷在明,势力颇大;我们在暗,虽然巫女大人是洪国象征,但现在还没有真正开始全国游历,自己的势力尚未曾培植起来。所以,百合觉得,莫不如巫女早日回到巫女府中,以巫女身份光明正大出现,这样靖平王爷再有什么小动作,也得有所顾忌,必不敢轻易施出。”
玉倾尚未来得及说话,门口已经有人赞道:“这主意不错。”
玉倾不抬头就知道,能将任何话都以这般甜滑腻人的声音说得像调情一般的,除了夜舞不作第二人想。
夜舞这几日安心调养,用药又极讲究,虽然之前伤势甚重,这几日也颇见起色,勉强能到处走动一番了。
此时他走进来,与乔容互相见过礼,乔容免不了要谢过他的相寻之恩,夜舞笑道:“你不必谢我,莫要把我当成什么好人,若不是怕小倾儿急坏了,我才不会去寻你们哩。其实寻你只是顺便,我主要要找的人,还是越倾国那厮。只是他藏得太好,我这般寻法,却还是寻他不着,连点线索都不见。”
他这话大剌剌说出来,也不管玉倾在旁边听到越倾国的名字后又是脸色微变。秋百合知道自己这边人欠他人情甚多,甚至玉倾性命都是他用以命换命的方法救下来的,因此对于他的这番话,也就没有反驳。
玉倾心下自知夜舞多次示情,可都被自己拒绝。虽然对于这种做法她毫不后悔,但眼见夜舞为自己付出良多,两人朝夕相对,也难免心下愧疚。现在秋百合提出这个办法,既可以防止靖平王爷再施什么手段,也能避开夜舞,倒正合她心意。
却不防乔容在一边道:“玉姑娘,如今我们都是一条战线的人,医仙谷又已毁掉。如果玉姑娘有心回巫女府,乔容腆颜相问,不知玉姑娘可方便带上乔容?乔容与越公子亦算是有缘,目前情势不明,我心下对他也颇多挂念,希望能早日得到他的消息。”
乔容这话,原本就是玉倾之前的打算。因此他一说出来,玉倾忙道:“乔医仙客气了。巫女府也不是什么重地,乔医仙若不嫌弃,玉倾相请尚还来不及呢。”
“既然如此,小倾儿,便也带夜舞一个如何?”
玉倾不及防夜舞这样说了一句,她想回巫女府,一方面原本就是为的避开夜舞,哪知道夜舞也学乔容来这么一下,先前他又对自己有救命大恩,这下反而不好推托,只得装作没有听到。
夜舞的脸皮却厚得远非一般人可比,见玉倾不语,又笑着贴上来道:“小倾儿,我也去你府中游玩一番,可好?”
玉倾这下再也无法装作听不到,只得稍稍拉远了与夜舞的距离,似笑非笑道:“夜公子一大早便这般热情,只是想去我府中,也等到伤势痊愈才可罢?”
夜舞笑道:“哪用得着那时候?我现在就好得差不多了。再说,不要说一大早,对着小倾儿,我何时不曾热情过?”
他这边说得热闹,玉倾突然一掌拍出去,正好打在他胸口的伤处,夜舞猝不及防,“哎哟”一声叫出来,脸上五官都痛得扭曲。
玉倾这一掌虽然没怎么用力,但毕竟他伤口还没完全长好,这一下虽然不至于伤口再次裂开,但那疼痛也远非平时可比,再加上这一下来得突然,夜舞根本毫无防备。
玉倾笑道:“看夜公子这一下,伤处明明还未长好么,却又来说这种大话,巫女府也不见得有甚好,夜公子便等伤好再说罢。”
夜舞苦笑道:“小倾儿,你,你这一掌还真是不轻。一点也不念旧情。”
夜舞原本便是胡说惯了的人,他这话一出口,自己不觉怎么样,玉倾却一下想起之前他以命相救的情景,以及那声声婉转的《静夜》,心下不由便软了一下,明知道不是好主意,却仍旧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清楚楚地说:“你若真的想去,那便一起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