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一出口,夜舞面露喜色,虽然玉倾心下后悔纠结,但说出的话不能反悔,也只得罢了。
几个人在客栈后院住了几天,同时为出行做准备。青城里盘查确实很严,玉倾几人住在这里几天,客栈已经被几拨士兵盘查过数次,但玉倾几人都罩了人皮面具,夜舞又提前得知消息,自己的地盘做起手脚来毕竟方便,因此倒都没露什么破绽。
夜舞的伤势比起之前树洞之中时,好转的速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现在夜舞有手下人伺候,换药一类再不必假玉倾之手,玉倾也有意拉远了和夜舞的距离。
既然无法相守,就不要再给无谓的希望,免得到最后,两个人都痛苦。
又过了五天,仍旧得不到越倾国的半点消息。玉倾眼见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而且行装什么的早已打点好。或许她该如百合所说,早点在全国游历,培养一些自己的势力才是,只是,这一切都有个前提,那就是:早日找到越倾国。
定好起程的日子到了。
夜舞的手下备好牛车,几个乔装好的人都坐上了车。从青城到京城,如果只用牛车慢慢走,还是要走几日才能到,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不能半路露馅被靖平王爷的人发现。
清晨,乔容等就出了门。玉倾拿起准备好的小包也准备出门时,突然从包中滑出来一样东西,落到床上。玉倾仔细一看,原来是数日前夜舞送给自己的那个药瓶,伸出一半的手便缩了回来。
“小倾儿,舍不得这里么?怎么还不出来?”夜舞在窗外道。
玉倾“哦”了一声,将那瓷瓶塞到了枕头下面。这样,夜舞的手下来整理床褥时,便可以发现了罢?这样名贵的药,还是他自己留着用的好。
自己本已欠他良多,何苦在这上面再填一笔?
四个人坐在牛车上,秋百合与玉倾重新换了面具,乔容也没有再穿白衣,而是换了家常的粗布衣服,就连夜舞也不得不用墨涂黑了脸,又贴上了几撇胡子。不过夜舞原本便有伤在身,这样一扮成老者,再加上受伤微弯的身子,反而更添了几分逼真。
夜舞手下的人驾车,几个人一路向东而行,出了青城,便是荒野,极少见到人家。牛车顺着官路,一直走了两天,才见到几户农家,玉倾惦着夜舞的伤势,便提出向那几户农家买些吃食来,胜过这两日一直在啃的干粮。只是这几户农家也甚是贫寒,虽然夜舞手下那人拿出几分银子去换,仍旧只换来一些米饭腌菜,连点肉末都见不到一丝。
玉倾叹口气,道:“离京都这般近的地方,这些人生活还如此困苦。”
夜舞妖娆一笑道:“当官的哪个不是为自己大把捞白花花的银子想办法?可有人会真的管百姓的死活?上从皇室下到百官,这朝中哪有一个好人?”
自与夜舞相识,玉倾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牵涉到朝廷的言论,不由心下微感诧异。
几人勉强用过了饭,又装满清水,继续向东赶路。
这样连续赶了几天,虽然中间也碰到过几次靖平王爷派出的搜索队伍,但因着众人早有经验,倒也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最终,四个人终于到了京都。
踏上京都的土地,玉倾心下不禁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当初出京时,是她与秋百合带越倾国向靖平王爷借的马车,那时她尚还很感激靖平王爷的援手。
可如今,回来的人变成了四个,却少了越倾国的存在。而当初施以援手的人,现在却成了自己的敌人。
玉倾想直接去往巫女府,夜舞制止道:“此时巫女府外围定有靖平王爷的眼线埋伏着,说不定刚一接近便会被他扣下,不若我们先观察一番,再找个好机会进去。”
玉倾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同意了。
夜舞遣回了自己的手下,几个人便去了巫女府左近的一处大酒楼。照夜舞的意思,离巫女府越近,越有可能看出什么端倪,但巫女府本身便是一个闲人勿近的所在,他们若想不引人注意,这个大酒楼已经是他们所能到达的极限。
进了酒楼,夜舞先摸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柜上道:“我们先用酒饭,之后再来结算。”他大概学过变声一类的技巧,原本甜滑的声音,现在居然变得苍老不堪,与他此时的外表倒甚为相配。
饶是玉倾之前在秋风会上就见识过他的变声,仍旧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倒是秋百合与乔容无甚异色,眼光只淡淡扫向酒楼之内坐着的客人。
几个人点了几样菜,坐定之后,玉倾四周扫了一眼,低声道:“奇怪,怎么那边空了一大片桌子?”
她说的这情景,秋百合与乔容之前便已经发现。原本酒楼中大堂的座位都是随便坐,只要桌子空着,便可以坐下去,坐哪一张桌子自然不一定,但就算坐不满,也基本会这张坐那张空,互相掺杂着。现在这个酒楼,反而是客人们都坐在玉倾这一半的桌边,酒楼另一半的桌子却齐刷刷空着,没有一个人坐过去。
这情况着实诡异,再加上玉倾这段时间变故太多,早已有点草木皆兵的感觉。
乔容低声道:“无妨。我们这几人并未露出什么破绽,小心些便是。莫要自己吓自己,别人还未怎么样,我们先自乱了阵脚。”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混着高声谈笑的声音,却是六七个军士打扮的人走了进来。这些军士看也不看别人,只顾自己谈笑,大剌剌坐到了那一半空着的桌边,一个店小二毕恭毕敬地走上前去招呼,一口一个“军爷”,伺候得甚是周到。那些军士显然习惯了这种礼遇,点了酒菜,便又转回头去高声谈论起来。
玉倾看到他们这些人,心下便暗暗猜测与靖平王爷是否有关系。夜舞与乔容显然比她镇定得多,看也不看那些军士一眼,面色如常。
玉倾这边的酒菜尚未送上来,便又听到脚步声,抬眼看去,又是六七名军士进来,也是直接坐到了另一半空着的桌边。这样前后一共上来了三十多个军士,那些人显然互相间都很熟悉,互相打着招呼,又向店小二吩咐了酒菜。
玉倾细听他们谈论的话,却基本都是哪个青楼的姑娘最漂亮,哪个姑娘最会伺候人最有味道一类的话题,不由有些厌烦。正在此时,店小二将玉倾他们点好的饭菜送了过来,一盘卤鸭,一盘酱猪耳朵,还有一盘馒头和几碗清汤。
几个人这几天一直赶路,吃的除了干粮就是那次农户换来的米饭腌菜,早已经饿得狠了。见到这卤鸭颜色鲜亮,香味四溢,馒头又白又大,不由得都有些食指大动。
夜舞伸手拿了个馒头,咬了一大口,嚼了几下,又喝了口汤,方才道:“天,总算吃到东西了,饿死了。”
玉倾白他一眼,刚要说话,忽然见到对面那些军士齐齐站了起来。她的座位正面对着那些军士,因此他们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酒楼门口又走了两个人进来,看那打扮却不再是什么普通军士,明显带着官职。玉倾轻轻扫一眼,见第一个人中等身材,一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甚是粗豪;第二人却相貌清秀,只是年纪明显不再年轻,脸上神情有些愁苦之色,若不是他穿着军官服,活脱脱便似个不第秀才。
那些士兵虽然对店小二一副颐指气使的神气,但面对这两个后进来的人明显收敛了不少,只等到这两人也单独坐到一个空着的桌边,那些人才又纷纷坐下。
玉倾心下有些惊异:“以前巫女府附近从没这么多士兵出现过,难道这些人真是靖平王爷所派来专门盯着我们的不成?”便加意留神去听那两人的对话,一时间也不觉得腹中似之前那般饥饿了。
只是玉倾警醒,那两人明显也谨慎得很。坐下后虽然不是一言不发,但也都是聊一些从前军队里的几椿旧事,对于为何出现在这里根本绝口不提,更别说玉倾所关心的那些事。
之后店小二将这些人的酒食送上,那些兵士便全都吃喝起来,虽然有上峰在此,仍旧大口喝酒,大声谈笑,吃得热闹非凡。
玉倾凝起灵力想在这团混乱间听出那两人所说的话也不是不可能,但他二人也同样是喝酒吃菜,偶尔说一句“这菜味道不错”或者“下次尝尝这里的肘子好了”一类的话,玉倾想听的却仍旧是一句也听不到。
那两人吃饱喝足了,便慢悠悠站起来,走出酒楼,之后那些士兵也剔着牙打着嗝从这里走了出去。
玉倾盯着他们的身影,低声道:“难道他们真的只是来吃一顿的?”
夜舞轻笑一声,道:“你看他们坐的地方,都没一个客人敢过去坐,明显他们已经在这里吃过很多次形成惯例了。”
乔容道:“玉姑娘还在时,他们是否也如此行事?”
玉倾想了想,道:“没有。虽然我不常出府,但有时也会……会和……我哥……出来走走,从不知道哪个酒楼会有这种情况,包括这一个。”
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夜舞轻笑一声道:“就是说,这些士兵就是盯着巫女府的人了是么?只是不知道除了他们外还有什么人?还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