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倾看也不看夜舞的脸色,小心将他的上衣拉上来,帮他整理好衣服。
之后秋百合回来,三个人狼吞虎咽喝了那三碗清粥,虽然极少,但总好过没有。吃完之后,夜舞慢慢躺下身子,斜卧在干草铺上。看那样子,似乎是乏到想睡了。
秋百合看了看玉倾和夜舞,道:“我出去守着好些,免得有那人手下的人巡逻到这厢来,我们却不知道。”
她口中的“那人”,虽未明说,玉倾和夜舞都知道是指靖平王爷。
先前在林中吃了一次亏,这时自然要警醒些。
因此玉倾也没有反对。
秋百合转身出去了。
玉倾也靠在另一个干草铺上。
虽然刚刚逃出来,一直紧绷的神经松弛开来,全身都有一种疲乏感,但她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夜舞显然也睡不着,侧卧着,眼睛一直亮亮地盯着玉倾看,似乎能在她身上看出朵花来。
玉倾开始还装不知道,但是夜舞那眼神实在太亮太灼热,她再怎么故作不知,到最后也不禁脸有些微热起来,心下也微微着恼,转头对夜舞道:“你这般盯着人做什么?盯贼么?”
夜舞妖娆一笑,却不说话,仍是那般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玉倾脸上更红,恼道:“没见过你这般的人。”说着转了个身,侧过去,背对着夜舞,却只觉得后背上也被夜舞的目光灼得发烫。
玉倾想到之前在树洞中的情景,又想到几人一路上的奔波劳苦,夜舞在箭阵中为护自己而受的那伤,不由心下有些软,叹了口气,转过身对夜舞道:“夜大公子,我喜欢的人你知道是谁,所以不要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我不可能喜欢你,真的。”
夜舞轻轻一笑,道:“我知道,你喜欢的原是越倾国。”
玉倾微垂了眼睛,一遍遍在脑海中勾勒着那个风华绝代的身影。
却听到夜舞又带着讽刺的声音:“就算他背叛了你,害我们到了这个境地,你却还是对他痴心一片。——好情深的巫女大人,只不知道他心里是否也这么想,也感念你这片情?”
玉倾听到夜舞这番话,心下又有些恼怒起来,抬眼看向夜舞。
夜舞却毫不示弱,一直盯着玉倾的眼睛。
半晌,玉倾冷哼一声道:“莫说现在情况还不明朗。就算以后查出来真是……真是……那又如何?这与我喜欢他又有何关系?”
夜舞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般,笑道:“巫女大人的意思是,就算越倾国背叛了你,你也还是喜欢他?”
玉倾直迎向夜舞的眼睛,道:“是,就算是他害我到现在这个境地,哪怕比现在还惨,可是那都与我喜欢他没有半点关系。”
语意坚定。
夜舞又笑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似乎疲倦了一般,微微合上了眼睛。
玉倾再次转身,仍是后背对着夜舞,也闭上眼睛。
仍是半晌没有睡着。
忽然听到夜舞在轻轻叫她:“小倾儿,小倾儿。”
玉倾心下恼他对越倾国的那番话,也不应他,只当自己睡着了。
夜舞听不到回答,也以为她已睡了,叫了几声后也没再开口。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玉倾真的开始有点迷迷糊糊起来后,突然听到夜舞又低声说了句:“不管我怎么做,你眼里就只会有越倾国,是么?”
再次醒来时,玉倾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一时有点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一扭头看到旁边铺上一个模糊的人影,她习惯性地开口道:“哥。”
一语之后才看清那个人影是卧着的夜舞,仍旧睁着眼睛看着她,也不知道是一直未睡,还是先她醒来。
显然夜舞已经听到了玉倾那句低喃的话,脸色微变。
玉倾也省悟到当下的处境以及越倾国已经失踪几天的事实,不由得心下剧痛。
三个人就这样在这夫妻俩的草屋里躲了三四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夜舞手下那几个人真的有那么大的能力引开靖平王爷的视线,居然一直没有什么人来搜查这里。
那夫妻俩得了银子,也尽心尽力去办了饭食,于是三人这几天三餐都有干饭吃,菜里居然也有了肉的踪影,不再如第一顿那般清粥腌菜度日。那夫妻俩一直很局促,生怕没有招呼好这三位客人,甚至连家中唯一一只正在下蛋的母鸡也杀了,给三人炖了鸡汤。
对于这种情况,玉倾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夜舞却表现得很坦然,那鸡汤喝得也极顺畅,眉头都没皱一丝就喝下了。
玉倾虽然知道夜舞身子虚弱需要补补,仍是忍不住碎碎念了一句:“把人家下蛋的母鸡给做汤喝了,你心里不会过意不去吗?”
夜舞笑道:“是他们自己主动杀的,又不是我开的口下的手。更何况,我们走时多给些银子便是,那足可以让他们买好多只母鸡了。看上次秋姑娘给他们银子时他们手抖成那样,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银子长什么样吧?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即可,何必过意不去?”
虽然玉倾心下知道夜舞这话说得有道理,但还是翻了个大白眼给他,嘀咕了一句:“只知道用银子。”
四天后,夜舞的手下终于出现了。
一共三个人。
三个掉在人群里就让人再也认不出来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可是玉倾想想他们能在这几天内成功混淆掉靖平王爷的视线,让堂堂一个王爷无余力来追击自己这边的几人,就知道他们几个必有不可小觑的本事。
那三个人一出现,便接走了夜舞与玉倾。秋百合在玉倾身后沉默着,没有说话,只在临走时按照玉倾的吩咐,将剩下的一点散碎银子都送给了那对夫妻做谢礼。
那对夫妻一直咽着唾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颤抖着手接过那点银子。
正如夜舞玉倾他们所说,这是这对夫妻这辈子第二次看到银子。
第一次是前几天秋百合给他们那次。
青城的检查仍旧很严格。
但因为玉倾和秋百合都易容成了年轻男子,面容性别都与以前有极大的差别,夜舞此时伤势也好了许多,就算不用人搀着,他自己也能如常人般站着。所以倒也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几个人很顺利就进了城。
落脚处却不是玉倾之前所知道的那个米铺,而是另一个叫“云来客栈”的地方。
这个客栈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玉倾虽然自越倾国失踪后,绝口不主动提越倾国的事情,但夜舞却明白她将一切都闷在心里,也知道其实她心里隐藏了极大的惶恐和不安。因此一安顿下来,他就安排自己手下的人通过各种渠道悄悄打听越倾国和乔容的事情。
他吩咐这些事情时并没有背着玉倾,玉倾听在耳里,虽然嘴里没说什么,对夜舞的感激却加深了几分。
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对于越倾国的突然失踪以及可能背叛,她是怎样一种矛盾和复杂的感觉。
期盼着与他早日相见,可是每每一想到夜舞那无情的言论,她就不敢去想结局。就这样一直煎熬着,煎熬着。
如果,越倾国真的背叛了自己……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只要稍稍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玉倾就觉得全身都冰凉得似堕入冰窟之中。
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越倾国不可能背叛自己,他的离开一定有原因。
可是,原因是什么?
为何越倾国不告诉她?
为何越倾国要独自离开?
或者,越倾国难道是被人掳走?
可是越倾国本身就是个难缠的人,场中诸人虽然经历过苦斗,却也俱是高手,什么人能在这群高手之间掳走一个人而神不知鬼不觉?
还有那药……就玉倾所知道的人里,除了乔容,只有越倾国的用药才那般出神入化,甚至某些方面,只怕就连被称为“毒王”的越倾城也难以比肩。
如果,越倾国的离开,真的是身不由己……那他现在究竟在何处?
他再心防甚重,再有机变,再有手段,毕竟,他不过是一个人,不是神。这段时间内,到底他会遭遇什么事?他再强大,也无法一个人面对这些变数。
如果最终,他出了什么事……
玉倾暗暗握紧手心,在内心中一遍遍地问自己:玉倾,如果最终,越倾国出了什么事,你会怎么样?你会怎么做?
那个人,是你的爱人。
是你在这个时空,唯一动心的男人。
玉倾这样不停地在内心中一遍遍过滤,却从不说出口。她只觉得在这样的煎熬和猜测中,她自己的性格都有点开始变得扭曲了,似乎再一次接近年少时候那个自闭的自己,一切都在心里幻化成一个世界,她只想把自己牢牢地关在那个世界里,永远不再出来,不再面对这些猜疑,这些煎熬。
可是不行,越倾国还在这里,韩丹还在这里。
她如何,能够放弃?
于是每天睡前,她都告诉自己说:“睡吧,睡吧。快点睡着。每一天,都会是新的一天,说不定明天,睡醒后一睁眼,就会看到哥站在我的床边,揉着我的头发叫我‘小傻瓜’,告诉我这几天他不过是随便走了走,或者说这几天不过就是个梦。”
而第二天,睁眼后,她又开始新的煎熬。
睡前,再重复前一天晚上的话。
夜舞将她的一切举动都看在眼里。
就算她没说出口的,他似乎也能一直看到她心里去。
所以他虽然时不时提提越倾国,说他背叛了自己这几个人。但一落下脚,他仍是派了自己手下的人,去查找越倾国和乔容的线索。
玉倾知道自己急也没用,只能一边静待夜舞的伤势好转,一边等待越倾国和乔容的消息。
于是在他们落下脚后的第三天,一身白衣的乔容出现在玉倾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