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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虹口老兵(4)

那几天,我们天天吃压缩饼干、方便面,大家都拉羊子屎,小颗小颗的硬疙瘩,解一次大便太痛苦了。但没有人抱怨,都晓得救人的事比天大。

十七日,我们去虹口乡政府河对面的三文鱼养殖场烧死鱼。

领导您晓得的,虹口原来是个旅游热点,一到夏天凉爽得很,成都人都跑去避暑,搞漂流。一条沟里几百家“农家乐”,人多、车多,三文鱼养殖场更是人满为患。那种鱼味道鲜美,最贵的要六百多元一斤,最便宜的也要一百多,但吃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地震过后,养殖场全完了。老板跑了,没得人管,也没法管。有的池子裂了口,水干了,鱼死了,有的池子水还是满的,但鱼也死了。三文鱼是冷水鱼,没有氧气,天气又热,当然要死了。

那么多的死鱼,腐烂了污染严重。不能扔到河里,也不能挖坑掩埋,埋要撒好多石灰消毒,下雨冲出来还要造成污染。领导反复考虑,决定把鱼烧掉,这样最环保、安全。

我们去的那个养殖场,是虹口最大的三文鱼养殖场,死了一万多斤鱼。离鱼场一两百米远,就闻到臭气熏天。我们戴三层口罩,外面还喷了白酒,还是觉得臭气逼人。

鱼场的老板早走了。我们把那里的桌椅、板凳砸烂,堆了五六堆柴火,把死鱼堆在柴火上,又从乡政府找来几桶柴油,浇在上面,然后点火。

大火燃起来,很是壮观,隔一两里远都看得见。那一段时间,天天都有直升机在虹口上空转。驾驶员看到大火,就把飞机降到我们驻地外边的河滩上,飞机卷起的气浪把我们住的棚子掀翻,把被囊吹到一堆,上面盖了厚厚一层沙土。

看到直升机落下来,周副部长赶紧过河去,爬上直升机,很快又下来了。他隔河对我们喊:“直升机来接伤员的,你们赶紧回去运伤员上直升机。”我们马上过河,回到乡卫生院,把伤员往直升机上抬。我们抬一个老太婆上直升机时,发动机的散热口吹出的热气温度很高,老太婆的脸正对着热气,我赶紧把军帽取下来,盖在她脸上,用手紧紧捂住,热气烫得我直想缩,但我咬牙坚持住。

抬了六个伤员上直升机,还有伤员没装下。下午六点左右,直升机飞走后,我们正准备回去收拾住处,接到命令说,武侯区又进来一百个民兵,换我们出去休整。大家把干粮、水、铁锨、十字镐等所有东西,统统交给他们,背起背囊赶紧下山。

才走到半山腰,天就黑了。我们每人一支手电筒,打起来像一条光龙。几天没下雨,进进出出走的人多了,路也就好走了。大家心情迫切,走得很快,到九甸坪,外面的一截路已经修通了,有车在等着,我们上了车,到都江堰时,已经夜里十一点过了。

进虹口,连来带去,一共只有四天。要在平时,好短啊,但那几天,就像过了几个月、几年。我跟他们说,人生一辈子,难得遇到这种事。碰到了,就该上。我是幸存者、老兵、老党员,我身体好,我有责任,应该去,我一生都不后悔。

还有什么印像深的事啊?我想想看——噢,还有这么一件事,我讲出来,你看要不要得。

进虹口第一天,晚上到苗坝村救那两个女伤员时,在村里碰到一个女人在哭,我问她哭啥?她说:“我是双流人,结婚才三个月,就和丈夫、兄弟到苗坝村开‘农家乐’,刚开了一个月,就地震了,丈夫腿被砸断,十四日中午就死了,我请人把丈夫埋了,兄弟也找不到了,我回去咋个交代啊!”我说你交代的事好说,有人给你证明,我们带你到乡政府去,那里有吃的。当天晚上她跟我们到了虹口,后来跟人出山去了。

还有就是两条狗。也是去苗坝村那天晚上,我们进村时,那两条狗就跟着我们,我们砍树绑担架时,两条狗一直一声不响地跟着。到我们过河时,两条狗站在河对岸,很凄凉地叫了好久,那声音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一路上,大家都很感慨。我跟他们说:“狗为啥要跟人呢?是因为狗刚开始跟狼在一起,狼听到熊叫就吓得发抖,狗觉得跟着狼不安全,就跟了熊。后来熊见到猎人拿着猎枪就吓得发抖,狗觉得跟熊也不安全,人是最强大的,于是,狗从此和人在一起……”

就这些事了,拉拉杂杂的,耽误你们时间。深夜十二点过了,领导你们也该休息了。明天?明天早上我照常跑步、爬山呀,没得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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