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了声,“秋编修,时候不早,既然无法避免还是早早入册才是。”
秋水猛然回神,淡漠抬了抬头,“相爷莫要忧虑,秋水自是知道。”白毫沾墨,下笔如飞,那字正如他的人一般,杨柳之姿却是清隽有神。夏侯逸盯着那字看,再扫了秋水一眼,叹了口气。
这样的人,可惜了。
忽听到内侍尖着嗓子叫,“陛下驾到!”
众人跪倒一地,“臣等见过陛下!”
没有回应。
众人不敢抬头,再等。
还是没有回应。
霍凤咬牙,看着他们跪着低头很好玩吗?双膝隐隐发麻,心中怒火腾的冒了出来。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她的前辈到底是怎么教导她这个皇帝学生的?
她猛地抬头,却瞧见司马天熙侧身倚在长榻之上,单手托腮,居然已经睡着了!
“臣等见过陛下!”
司马天熙只觉耳边似响起一声惊雷,他蓦然一惊,手一滑,整个脑袋重重磕在书案之上,发出扑通重音。
众人忍不住为那重响瑟缩了下。
司马天熙捂着脑袋抬起头,面上一沉,不悦出声抱怨,“是谁搅孤好眠?”
“陛下,是臣。”
司马天熙望过去,正对上霍凤恼怒的凤眸,神色上也忍不住瑟缩了下,呐呐解释道,“昨日夏侯遣人送来了天山雪莲,孤为了将雪莲入胭脂耗了一夜光景,今日天亮方才睡着。”他顿了顿,又打了个哈欠,“有事快说吧,孤还得去补眠。”
这人怎的换了个人一般?朝堂之上似乎私下相见时更加昏聩无能。
霍凤盯着司马天熙看了一眼。
“臣有本启奏!”
朝臣之中有一人站了出来,须眉灰白,面容严谨肃然正是刑部尚书柳泉,柳泉其人刚正不阿,是少数几个中立的大臣之一。
霍凤看过去,恰好对上柳泉冷然之中夹杂着怒火的灰瞳,心中忍不住一颤,忽的生出不妙的感觉来。
柳泉撩起衣摆,当地一跪,“臣有本启奏!”
司马天熙眸里闪过一抹兴味,懒洋洋的挥了挥手,“说罢。”
柳泉冷道,“臣近日奉命调查霍如氏身死之案,臣苦心询查,才知道霍如氏死之前曾秘密去过长安街春风阁,春风阁老鸨招认,霍如氏是去求救,因为……”他声音微顿,冷冷扫了霍凤一眼,“要杀她的人便是霍帝师!”
全场陡静!
“今年三月,霍如氏父兄因为青苗案而满门男丁被诛,独有霍如氏因为霍家之故而免于流放之刑,基于老鸨所言,霍如氏之所以免于牵连,全因她手中拥有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是她父兄临死之前留给她的保命之物。”声音愈发抑扬顿挫,“所以臣怀疑,就是这些东西才招致霍如氏无辜枉死!”
有人笑笑插话,“柳尚书的意思是,霍帝师为了霍如氏手上的罪证而杀人灭口?”御书房里刹那间静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夏侯逸瞥了霍凤一眼,言语之中颇有些幸灾乐祸,“柳尚书,你这项指正可严重的很。”
“臣自认秉公守法,绝没有一丝一毫的徇私。若相爷不信,大可派人去查!”柳泉脖子发红。
夏侯逸神色一整,慨然下拜,“柳尚书乃是先皇老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对社稷费心费力,夏侯自然是信的。”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都是一变。
其实众人对霍如氏的死因早就心中有数,不说是一个小小的侍妾了,死在霍帝师手上的王侯将相官宦人家都不知有多少。只是柳尚书向来中立,又鲜少与朝臣来往所以不知底细,这般贸贸然的抖露出来……
若往日还好,夏侯相爷与霍帝师向来就是水火不相容,相爷他这么一说,就代表相爷那方阵营的人马已经全部站在了柳尚书这边。帝师虽然权势滔天,可这种情况之下,似乎也没有其他的话可以辩驳。
霍氏人马一时怯怯,纷纷小心翼翼的看向霍凤。偏偏霍凤的表情好生诡秘,他们又看不出什么端倪。
其实朝臣心里打边鼓,霍凤心里又不是在打边鼓,居然、居然还是跟她有关……杀人偿命,那她岂不是要一命换一命!双腿忍不住发软,若不是傲气强自支撑着,她恐怕就要跪倒在地了。
“既然柳尚书如此说,老师,你怎么看?”
霍凤猛地抬头瞪向司马天熙,四目相对,很诡异的,霍凤心中居然稍安了下来。心一安定,原本冻结着的大脑快速运转,脑中忽的灵光一闪。
不对,如果如夫人真的是前辈杀的,那怎么可能让如夫人死在自己家里,于理不合,更对自己不利。而且柳尚书这么轻而易举的查到春风阁,若是按照前辈缜密的个性,春风阁早就该毁了才是。
冥冥之中似有一个人布了一个局,让所有人一个个都绕进去……
布局的人会谁,是一直与她为敌夏侯逸,还是霍凰,甚至是眼前这个坐在九五宝座上的男人……而这个布局的人,是不是也是那个鸩杀她的人?
正在疑惑间,身后忽的跪倒一人,“陛下,霍帝师忠心耿耿,为社稷为百姓,绝不会做出这种杀人灭口的事情来,还请陛下千万不要听信!”
霍凤怔怔看去,心中蓦地滑过一阵暖流。
柳泉本来性子就偏暴躁,听欧阳时易这么一说,口气不免也急了起来,“春风阁老鸨如今被我命人保护在我府衙之中,若欧阳尚书不信,可以自去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