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丛苇伸过一只手,按在黄鹂的手上,轻轻地说:“好好地去上学,不要有任何顾虑,老师那里我会解释,你不用担心。中午自己在学校吃一点东西,下午放了学,阿姨再来接你。”
“丛阿姨,我妈妈那里……”
黄鹂有些担忧地望着丛苇,语气里有些惆怅。
“你妈妈那里我会照顾好的,不用你担心。现在,你只要按照跟阿姨约定好的去做,一切就都不会有问题。”
丛苇微笑着望着黄鹂,看来这孩子还没有丧失做人的良心,还在担心她妈妈的病情,并没有发展到不可救药的程度。
黄鹂乖巧地点了点头,下车去上学了。
望着黄鹂进了校门,丛苇想了想,掏出手机给甄小倪发了个短信,让她告诉刘贝拉,黄鹂已经去上学了。她现在要先去东海路派出所,去拿黄鹂的尿检结果。等见到了结果,再跟黄鹂的班主任解释一切。
甄小倪很快就回复过来:贝拉一切正常,不用惦记她。
丛苇调转车头,往东海路派出所开去。
张警官办公室里的人已经少了许多,看来都被家长领回去了。不过,还有那么三五个人仍然蹲在墙根下,双手抱着脑袋。
那个周小蝶也在其中。见丛苇进来,她愣怔了片刻,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又把头埋了下去。
丛苇觉得极不舒服,那小姑娘虽然年龄不大,但却给人一种历尽风尘的感觉。如果黄鹂不跟她断绝来往,以后的事情谁都不敢保证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她想她必须把这事跟贝拉讲清楚。想到这里,丛苇不再看她,而是穿过他们,径直向张警官走去。
张警官正坐在办公桌后边,埋头在一大摞表格上画着什么。
丛苇想着,可能结果已经出来了。
果不其然,张警官一看见她,立刻站起身来,很客气地说:“丛教授,我特地留意了一下,那个林黄鹂尿检结果是阴性。看来她的确没有参与。不过,那姑娘已经很危险了,跟那些小混混在一起,迟早会出事。常在河边走,哪会不湿鞋呢?你得跟她家长讲明白了,要是哪天真出了什么事,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丛苇赶紧用力点着头,心里充满了感激。这消息让她深深地松了一口气,脸上紧张的肌肉松弛下来,流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张警官是个很善于攀谈的人,丛苇又跟他聊了一会儿,话题很宽泛,天上地下五花八门。后来,张警官指着墙根下那几个一直蹲着的人说:“丛教授你说说,现在的家长也不知是怎么了,孩子惹了祸端,家长到现在不来领人。昨天下午,有个男人在电话里发脾气,说是让我们把他的孩子关进牢里算了,反正三天两头作恶多端,关进去倒省了一份心!你说说,哪有这样做家长的啊?我们能拿这些孩子怎么办?关吧,不符合政策规定;不关吧,他们出去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犯事被抓进来。”
丛苇不住地点着头,表示对他们工作的理解。跟张警官又闲聊了几分钟之后,丛苇告辞出来,开车直奔中医院。
刘贝拉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情绪也平复了许多。见到丛苇,她挣扎着坐起身来,被丛苇强行按住了。
“尿检结果已经出来了,黄鹂是阴性。”
丛苇在椅子上坐下来,迫不及待地向贝拉汇报着情况。
“哦,这么说,黄鹂没有撒谎?”甄小倪一边给丛苇削苹果,一边歪着脑袋问道。
丛苇点了点头:“我昨天晚上跟她聊了很长时间。她所说的情况,跟我们事先掌握的基本没什么出入,所以说,我们还是应该相信孩子。”
“我……是我冤屈了她……”
刘贝拉愣怔了片刻,两行热泪滚滚而下。直到此时此刻,她那颗一直揪着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
黄鹂被丛苇带走之后,刘贝拉几乎一夜没合过眼睛。她的眼前,不时闪现出那些恐怖的画面,一个个骨瘦如柴的身影像鬼魅一样缠绕着她,让她片刻不得安宁。
作为一个母亲,刘贝拉深深地了解毒品的危害。它不仅对人的躯体造成巨大的损害,由于毒品的生理依赖性与心理依赖性,使得吸毒者成为毒品的奴隶。一个人一旦染上毒瘾,那他生活的唯一目标就是设法获得毒品,为此他们可能失去工作、生活的兴趣与能力。长期吸毒的人精神萎靡,形销骨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因此,有人告诫吸毒者:“吸进去的是白色粉末,吐出来的却是自己的生命!”
而且,一个人一旦吸毒成瘾,就会丧失人格,道德沦落,为购买毒品耗尽正当收入后,就会变卖家产,四处举债,倾家荡产,六亲不认。“毒瘾一来人似狼,卖儿卖女不认娘”!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往往就是吸毒者家庭的最终结局!
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刘贝拉想起黄鹂不止一次地撒谎跟她要钱,内心深处一阵阵不寒而栗。她不知道黄鹂跟她要的那些钱都干了什么,但是她却非常清楚,吸毒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如果黄鹂真跟毒品纠缠到了一起,那么,刘贝拉知道,这个家,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贝拉的脑海里,不时浮现出一个又一个花季少女的面孔,而这些正处于人生花季的女孩子,因为吸毒却葬送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她的一个朋友家在乡下,因为常年在外经营生意,所以就把孩子托付给了奶奶。可是,在缺少父母之爱的日子里,那孩子养成了孤僻内向的性格,几乎不跟人交流。十六岁那年,那孩子开始逃学,结交所谓的社会上的朋友,并且开始谈恋爱。爱情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来说,更多的是冲动和无知。那孩子与男朋友因琐事分手后去找朋友解闷。恰巧,看到朋友正在吸食白粉,朋友吸后好像非常舒服。朋友告诉她:“你吸海洛因吧,它会让你忘掉一切烦恼。”
就这样,那孩子学着朋友吸下了第一口……
这一吸就一发不可收拾。由于没有经济来源,染上毒瘾后,为了筹集毒资,那孩子骗父母、骗朋友。毒瘾也就越来越大了,从最先的用鼻子吸,发展到注射,最终导致毒瘾发作时六亲不认地杀害了她的奶奶……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简直不胜枚举。每一个例子里都充满了血泪,充满了残忍和悲戚。
刘贝拉想了一夜,担惊受怕了一夜。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些看上去离自己很遥远的事情,居然就跟自己近在咫尺!
现在,丛苇带来的消息无疑就是最好的良药。刘贝拉一下子觉得轻松了起来,阴霾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灿烂的阳光、明媚的春色。
“苇子,让我说什么好呢?还有小倪,如果没有你们,我不知道这次我是不是能支撑过来……”
刘贝拉拉住丛苇和甄小倪,目光中充满着感激之情。
“嗨嗨嗨,说什么呢贝拉?谁叫咱们是好朋友呢?”甄小倪见刘贝拉又要掉眼泪,赶忙笑嘻嘻地打断她,大着嗓门叫道。
“今天中午我回家包饺子,咱们好好庆贺一番。怎么样,丛苇?”
丛苇笑了笑,指着甄小倪说:“贝拉你什么时候要能跟小倪一样乐观,就不用我为你担忧了。哦,小倪,知道你包饺子的手艺堪比大厨,可是今天中午是不行的,我一会儿还要给黄鹂的老师打电话,这事得给人家一个交代。俱乐部那边,阿春说遇到了点小麻烦,也要我回去处理。所以,今天中午还得麻烦你在这里照顾贝拉,回头等她伤好了,咱让她好好请咱们一顿!”
“那是当然!”刘贝拉斩钉截铁地回答道。然后,又有些担忧地望向丛苇:“阿春没说俱乐部那边遇到了什么麻烦?严重吗?唉!都是我拖累了大家!我真没用啊!”
“又来了,又来了,你不是更年期提前了吧?怎么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拉责任哪?”甄小倪嗔怪地用指头点了刘贝拉一下,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来说。
“小倪说得对。贝拉你不要把什么事情都跟自己联系起来,那样会把自己压坏的。哦,我已经跟黄鹂说好了,这段时间先不让她住校,晚上我先去接她,等你出院了,咱们再商量办法。”
丛苇说着,看看手表,匆匆站起身,又道:“我得去给黄鹂的老师解释一下了,走了。”
说着,风一样地向门外走去。
“这位大妹妹,你真有福气啊,摊上这么俩好姐妹,真让人羡慕啊!”旁边病床上一位老太太,望着离去的丛苇,再望望一直陪在刘贝拉身边的甄小倪,吧嗒着没了牙齿的嘴巴,赞叹地说。
刘贝拉依靠在床头上,幸福地笑了。
丛苇原本打算给黄鹂的班主任高老师打个电话,给他解释一下就不过去了,因为俱乐部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她去处理。可是当车拐上通往俱乐部的南海路时,丛苇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她想她还是亲自去跟高老师解释一下的好,那天晚上,是人家三位老师陪着她们两个女人找了一夜的,怎么也得当面跟人家说声谢谢才行。
当然,如果高老师他们有时间,丛苇也是很愿意请他们一起吃个饭的。
丛苇毫不犹豫地将车开到了黄鹂的学校。
然而,让丛苇意想不到的是,在这里,她居然遇到了女儿澹澹的班主任梁宵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