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后来萧家的后代再也没有出过一个将军,但和皇家的关系却一直颇佳。
“容若。”正出神,她听到萧辰逸道。
倾城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的字。以后这么叫我就可以了。”萧辰逸的眼光带着真诚。
倾城微微一笑,“好,容若。”
“如果没事,就一起走走吧。”萧辰逸提议道。
倾城并不反感这样突兀的邀请,点头应下,然后和萧辰逸并排缓行着。
萧辰逸轻声问:“你心情似乎不好?”
“只是有点感叹而已。还有就是,答应了一个朋友一定要帮她找到一个人,现在想来却发现茫茫人海,真的很难办到。”倾城不自觉地伸手触了触那块玉佩。
萧辰逸停下脚步道:“如果需要的话,我很愿意帮忙。”
“江未瑾这个人,你知道吗?”倾城问。
萧辰逸沉思片刻,而后遗憾地摇头,“我没听说过。如果不是有身份和地位的人,要从普通百姓中去找的话,确实不容易。”
倾城尽管不抱希望,但听到这样的答案还是有些失落地低下头来。
“不过,我的朋友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一定想办法帮你找到这个人。”萧辰逸不愿看她心情低落的样子,忙开口道。
“那真是谢谢你了。”倾城抬起头,萧辰逸正诚恳地望着她,“一切随缘吧,强求不得。”
萧辰逸欣慰一笑,继续迈开步,“你能想开就好。”
倾城也跟上去,一路上两个人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话,萧辰逸温和的笑容始终没有褪去过,倾城偶尔因为萧辰逸的话而轻笑出声。
两人就这样一直到达了倾城的住处。
“已经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倾城感觉这段路似乎短了些。
萧辰逸道:“我说过,不用和我说谢谢的。”
“是。”倾城低头浅笑着。
突然的,萧辰逸伸手搭在了倾城的皓腕上,“还好。你这几天没有休息好,回去以后记得好好地睡一觉,按时用膳。”
倾城低低地应着,却痴痴地看着萧辰逸那修长白皙的手指,两个人的手重合在一起。这是多少美好的一副画面。
萧辰逸终究是收回了手,余温一点一点褪去,倾城感到怅然若失。
“我走了。”
“容若!”倾城控制不住自己喊出了声。
萧辰逸回头看着她,等待下文。
倾城突然想起刚才萧辰逸提到他父亲时的怅然,于是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在宫里的这段时间,如果有时间,可以来我这里坐坐。心里有苦水,也可以倒给我听听。”
“好。”他爽快地应下后就离开了。
回到屋里,倾城如他所说,什么都不想,倒头就睡去。
梦里。
萧辰逸挚起她的手,凝望着她,那眼神,仿佛已经白头偕老。
容若吗?梦里的倾城浅浅地笑开来,也唯有这样诗意的表字才能配得上如此优雅的他吧。
初春的夜晚,月色朦胧,连夜风都格外柔和。
补了一下午眠的倾城此刻全无睡意,面对如此空灵澄澈的月色,便打算到庭院里散散步,于是她没有惊动云嬷嬷,就起身披着外衣出户了。
唇边始终带着一抹动人的浅笑,倾城望着如积水空明般的月色中,疏影摇曳,几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她突然觉得心平静了下来,似乎将宠辱喜怒都抛开了,这是很久都没有过的感觉。
她仰头仰望十五的月亮,如玉盘一样挂在空中。
她走一步,月儿也跟着她走一步。倾城想起了儿时听过的童谣,童心大起,就这样一步一步,不知尽头地走着,双眸始终锁着夜幕中的明月。
而另一座宫殿中,也正有人和她望着同样一轮明月呢。
“大哥,你看起来有些愁色啊。”琪王今天参加完丧事后,并没有回府,而是留在宫中小住一晚。此时,他正带着他的贴身侍卫左名来到了太子殿。
太子看了看琪王,示意他坐,却没有说话。
琪王的面色变得凝重,“大哥可是想起了她?想起了宁儿?”
“二弟!”太子似乎在逃避着这个名字,“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大哥!你忘得了吗?你能这么轻易地就忘掉曾经爱到刻骨铭心的女子吗?!”琪王握住太子的手臂,逼他面对自己,质问道,“你难道不记得,当初我们为了她而想要决斗的事情吗?!”
太子却挥开了他的手,“够了!我不记得,我要忘记!”
琪王却在这时轻笑两声,语气轻蔑,“大哥,你这是在逃避。你还是忘不了她!”
“二弟!”太子猛地喝了一声,然后放软了声音,“做大哥的求你,不要再说了。难道在我的伤口上撒盐,你就好受了吗?”
琪王苦笑着:“我怎么会好受?我对她的爱,一点都不比你少。”
太子沉默了。
“左名!去!去拿酒来!”琪王突然大声吩咐道,转而对太子说,“今晚,咱们兄弟二人,不妨一醉方休吧!”
“这……”太子有些犹豫,如果让父皇知道……
琪王却猛地握住他的手,“大哥!我们生在皇家,本就要事事隐忍,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思来生活。此时,难道连喝一点酒都要看别人的脸色吗?!”
琪王这一句话可谓深深刺痛了太子。作为太子,他生存在两方势力的夹缝之间,左右不能得罪,更加要看着父皇的脸色行事,一个不小心就会受到责骂。
“好!今天我们兄弟不醉不休!”太子长笑一声,今天他豁出去了,积蓄了多年的隐忍和愤怒再也按耐不住。
左名在这时刚好拿来了酒,又准备了酒盏。摆放酒盏之际,他的目光和琪王有一瞬交集,又立刻心照不宣地错开来。
“来,二弟先敬大哥你一杯!”琪王率先拿起酒盏,一仰头,一饮而尽,末了还倒扣过杯子,没有剩一滴。
太子一拍掌,也拿去酒盏痛饮,“好!二弟果然痛快,我这个做大哥的也不能输了去!”
就这样,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一整坛的美酒竟然很快就被喝了个精光。
“王爷!”左名连忙扶住站不稳的琪王。
“大哥…我有些不胜酒力了,就先回了。”琪王的舌头有些打结。
太子也痴痴地笑着,晃晃悠悠地起身,勉力站稳后道:“你瞧,你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你看我,一点都没醉!”
“是,是。不然大哥怎么是大哥呢!”琪王整个人都依托着左名,可谓是烂醉如泥,“我先回去了。”
太子不耐烦地挥手,“去吧!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喝!真不尽兴!”
琪王又罗罗嗦嗦了几句,这才离开。
太子拿起酒坛,晃了晃,发现真是一点没剩了,干脆砸了酒坛,“扫兴!”
然后,他就不顾侍卫的阻拦,那样摇晃地走出了太子殿,全无目的地走着。
“药下了?”琪王才走出太子的视线,目光就立刻恢复了清明,沉声问左名。
左名应道:“是。”
“很好。现在想办法引他去那里吧。”琪王笑得阴险。
这一次左名没有再回答,而是匆匆离开了。
琪王冷哼一声,随意找了一个太监,装着喝醉的样子,让他令自己回到住所。眼底闪过厉色,现在,他只需要等待一石二鸟的结果就可以了。
这边,太子正闲荡在宫中,却突然发现一道黑影闪过,“谁?站住!”
出于习武者的本能,太子一路追去,却因醉酒而跌跌撞撞,最终还是把人给跟丢了。
正自懊恼,想要打道回府的时候,却惊鸿一瞥,让他定在了原地,不能动弹,“宁儿?!宁儿是你吗?!”
他口中的“宁儿”不是他人,正是在散步的倾城。
倾城注意到太子,先是一愣,然后对着他行了个礼,“太子万福。”
“宁儿,你如何这样唤我?你还在怨我吗?”太子却好似中了魔,没有听进倾城的请安,大步向前,靠近倾城。
“太子殿下?”倾城吓得退后了一步。
太子反而上前一步,急问道:“你为什么要避开我?!难道你爱的不是我,而是二弟吗?!”
倾城一骇,因为她发现太子此时的双眼茫然无光,身上酒气很浓,仿佛失去了理智。再听他这样说着,心中马上将这个“宁儿”跟太后说给她听的那个故事相关联了起来。
“太子,我是璃王妃,您的弟妹。您看清楚些。”倾城又向后退了一步,沉声道。
太子听了这话,非但没有清醒过来,情绪反而更加激动,将倾城避到了死角,“你说什么?!难道你选择了老三?不可能!为什么是他!什么是他!”
“太子殿下!”倾城已经靠到了冰冷的墙壁,无路可退了,“请您清醒点!看清楚我是谁!”
“还能是谁?!还能有谁呢?!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么想你,多么爱你!你却!”太子一句比一句激动,最后他的面容突然变得可怕而狰狞,“不行!你不能和老三在一起!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不能得到!”
倾城大惊,眼看着他就要欺身上来,想要喊人,可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男子还喝了酒,那才是有口说不清了!
正暗自思索,太子却已经伸手想要抓住倾城了,“咝”的一声,倾城虽然躲开了他的魔爪,衣袖却被生生地撕了下来。
“太子殿下!你再这样是要我喊人来吗?!”倾城退到另外一个角落,太子扔了手中扯下的衣袖,还是逼了过来。
太子走近了,月色下倾城白皙的手臂上的守宫砂清晰地显露出来,“哈哈!我就知道宁儿你不会负我!”
“我不是什么宁儿!”倾城微曲着身,随时准备好抽出靴中的匕首防身。
“宁……”太子正待扑上,却突然脚一软,倒在了地上,似乎昏了过去。
倾城怔住了,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不知所措,而更让她吃惊的是,太子倒下之后,他身后站着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萧辰逸!
“你怎么……”倾城还没来得问完,萧辰逸牵着她的手就跑,“跟我来!”
倾城没有应他,脚下却已经跟着他奔跑起来,两人一直跑到了花园的御假山背后才停下来,“这里可以了。”
倾城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刚刚,你刚刚打晕了太子?”
萧辰逸轻笑一声,全不在乎,“他不会知道是谁做的。”
“可是……”倾城觉得今晚的太子很奇怪。
“他今天的表现很奇怪是吗?”萧辰逸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见倾城诧异地望着自己,对着她点头后才道,“他是被人下了药。这种药可以让人产生一种幻觉,他可能是将你当成宁儿了吧。”
倾城问:“你对那个宁儿也?”
“你为什么这么问?”萧辰逸挑眉。
倾城急急想要解释,“我…只是看你和太子一样地唤她,所以就这样觉得了。我没别的意思!”
萧辰逸的笑意却传到了眼底,摇头道:“不是这样。因为宁儿她是风尘女子,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宁儿是养她的一个老奴给她取的名字。所以我也只好这样叫她了。其实,我只见过她一面,她长得什么样子,我现在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这样啊。”倾城心里有些连自己却没有察觉到的窃喜,转回正题,“那下药的人必定是和皇位有关系的人了。”
萧辰逸点头,“不错。而今晚留在皇宫的只有琪王和璃王。”
“不是他!不是尹若璃!”倾城想起尹若璃为了她而不惜划伤自己的事,立即否定了是尹若璃的可能性。
萧辰逸似乎也赞同她的想法,“这种药是想什么人就看做什么人的,所以应该不是若璃,他并没有理由顺理成章地和太子提到宁儿,相反琪王却可以。”
“你和他,是朋友吗?”倾城注意到他对两人的称呼亲疏明显。
萧辰逸含笑着点头,“我和他自小比别人交好些。只不过后来我长年在外,联系少了一些。”
倾城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心中突然有些莫名的乱,一时间也没有接话。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快!快将太子殿下扶回去!要是让皇上知道就不好了……”突然传来有人刻意压低却显得焦急的声音。
萧辰逸示意倾城藏好,然后自己探出一点身,看到了有个小太监正背着太子快步回宫,而一旁跟着的却是李公公。
两人的神色都很慌忙。当今圣上最恨的就是纵情声色,醉生梦死的臣子,更何况是未来的继承人。
“是李公公。”萧辰逸道。
倾城松了口气,“他不是多话之人。”
“你……”萧辰逸这时才注意到倾城暴露在月光下的手臂上有一点朱红。
倾城窘迫地低下了头,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才好。
“好了,现在应该没事了,我送你回去吧。”萧辰逸的眼底很快划过一丝了然,语气在倾城听来莫名其妙地变得轻快了。
倾城还是不敢看他,只是跟着起身,跟着往前走,“好。”
“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走了一段路,头顶才传来萧辰逸没有温度的声音,“我萧辰逸还不是这种人。”
倾城大急,抬头道:“不是的!我不是信不过你……”
话才说到一半,就发现萧辰逸双眸中是盈盈的笑意,倾城这才知道被耍了,偏开头:“你怎么也会!”
“这样就不会想刚才的事了吧?”萧辰逸突然说。
倾城一怔,心中暖暖的,重新与萧辰逸相视,这才发现,眼前这个男子不用抬头,双眸就可以将漫天的星辰聚集。
“容若,我……”正欲开口,身后却传来了人声和脚步声,乍一听去,来人还真不少。两人同时转身,黑夜中的点点灯笼再明显不过了,此时正在快速地向两人靠近。
倾城看向萧辰逸,“怎么回事?”
“看来对方有后招。”萧辰逸好看的眉紧锁着。
倾城眼见着来人已经近了,如果带头的是琪王,她不敢想象。灵光一闪,她蹲下身,抽出了匕首,心一横,往自己的露出的手臂上恨恨一划,顿时鲜血直流,“哼。”
倾城闷哼了一声,半跪在地。
“倾城!你!”萧辰逸没料到倾城会如此,来不及阻拦,心中猛然一紧,“你这是何苦?”
“至少不能让琪王知道啊!”倾城却摇头,忍着痛,道,“一会儿就慌称有刺客,我被刺客所伤,你救了我。”
这话才刚说完,眼前已经灯火通明了。
“太后娘娘,二哥,恕倾城难起身行礼。”倾城没料到太后也来了,太后会站在哪一边呢?
太后借着光,发现倾城面无血色,手也受了伤,“倾城,你这是怎么了?!是谁伤了你!快,去宣太医!”
方才的李公公竟然又出现在了太后身边,领命而去。
倾城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局了,琪王或许是有心人,但似乎被人利用着。难道布这个局的,另有其人?
“小王爷怎么会在这?”琪王冷冷地开口询问。
萧辰逸连看都没有看他,手里忙着为倾城做止血的处理,“听到璃王妃的呼救,闻声而来的。”
“呼救?”琪王饶有兴趣地重复了一遍。
倾城无力地点头,“是。我出来散步的时候,有一道黑影闪过,本想将我掳走,我只好竭力反抗并呼救。那人划了我一刀,还好小王爷及时赶到。”
“黑影?你的意思是说有刺客?!”琪王的脸色铁青。
倾城在心中冷笑,想听到他想要的答案吗?那也得看看她愿意不愿意!
“我想应该是这样没错。”萧辰逸随口应了一声。
“那人呢?”琪王质问道,“既然小王爷你赶到了,如何没有抓到刺客?不要告诉本王你敌不过刺客,你的武功可以说天下第一了!”
倾城听了他这话,倒是有点震惊,看不出如此优雅的容若竟然身怀绝技,而且深藏不露。
“因为我受伤了,所以小王爷就没有再去追。”倾城说完,抬头观察了一眼太后,整个期间,太后都没有再发话。
琪王还想再说什么,李公公却适时地回来了,“娘娘,太医请来了。”
“快把倾城扶回屋去治伤吧。”太后没再给琪王说话的机会。
萧辰逸小心地将倾城扶起,“还好吗?会不会头晕?”
“还好,没想到你还会止血。”倾城冲着他微微一笑。
李公公赶了过来,接过倾城,“小王爷,还是奴才扶着吧。”
倾城对他点点头,萧辰逸就放开了倾城,由着李公公搀扶着回到了住处。
“王妃!”老远就看到云嬷嬷站到门口,神色慌张焦急,“您这是怎么了?”
倾城勉强对着她笑了笑,道:“让云嬷嬷担心了。”
“这!怎么…快扶进屋去吧!”云嬷嬷很快就发现倾城受了伤,连忙让开门来,又匆匆点了灯。
李公公将倾城扶到床边,倚着床缘而坐。随后他使了使眼色,太医就连忙上来处理伤口,上药了。
“弟妹,你刚才说的可是实话?”琪王见机立刻问道。
倾城忍着痛道:“二哥这是什么意思?倾城有什么必要说谎吗?”
“那可说不定,弄不好是有什么事实需要掩瞒。”琪王冷哼一声。
“不错!是有真相要被掩藏。不过那个人不是弟妹,是二弟你。”倾城诧异地望向门口,竟然是太子!
倾城的思绪千回百转,但一时却没有一点头绪,刚刚还昏迷的太子现在怎么可能如此清醒地站在这里?难道刚才他是装的?
“皇祖母。”太子见太后在,恭敬地行了个礼。
太后问:“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这您得问二弟了。”一向温和的太子此刻面色冷然,“二弟他自己做了什么,他自己最清楚!”
琪王面色都青了,万万没有想到太子会出现,“大哥,你在说什么啊?”
“你在酒里加了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太子厉声问道。
琪王大惊,张了张嘴,一时竟然没说出话来。
“等我喝了那酒,你又派左名扮做刺客,吸引我的注意力,引我到弟妹的住处,幸好小王爷及时赶到。你究竟是什么用意!”太子寸步不让,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琪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大哥!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是因为没有证据吗?”是尹若璃的声音。
那一刻,倾城是那么不想看到他出现,可是他还是来了,带着左名,还有残留下来的被下了药的酒。
“二哥,难道不是吗?你先计划让太子喝了下了药的酒,再让左名引太子到我王妃处,然后再去请皇祖母来吗?!”倾城听着尹若璃清晰的分析,心越来越冷,“你这么做,无非是想扳倒大哥,顺便也让我颜面扫地,不是吗?!人证物证都在,我不想给你难看,你自己承认吧。”
原来是他,原来是他……倾城这才发现,尹若璃是多么的可怕,所有人都在他的掌握中,也包括自己。尹若璃可以看着琪王步局,看着一切发生,然后再加以利用。这是多么深的城府和心机!
“三弟!你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琪王在做最后的挣扎,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么尹若璃和他身边的左名已经死了几万次了。
左名突然开口道:“王爷,没用了。您认了吧,或许还能减轻惩罚。”
“狗东西!你居然吃里扒外!”琪王大怒着随手拿起案上砚台,向左名砸去,“你是谁的人?!你竟然背叛我!”
“他是你的人吗?”倾城听出是皇上的声音,皇上居然也来了,看来是一直站在门外,这下可是都到齐了。
琪王大惊失色,跪倒在地,“父皇!”
“我教你拉党结派了吗?!我教你培养自己的爪牙了吗?!那满朝大臣里,多少是朕的人,多少又是你的人呢?!”皇上震怒道。
“父皇,儿臣说错了!儿臣不是那个意思!您听儿臣解释啊!”
倾城冷眼旁观,琪王是罪有应得,更何况哪个皇帝愿意自己的儿子的势力比自己大?!琪王这是犯了大忌了!
“够了!”皇上额上的青筋条条分明,“你没资格当我的儿子!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软禁在府中!在朕这一代和下一代,都不得出府,违令斩!”
琪王被侍卫架着出了屋子,还一直在喊着:“父皇!儿臣错了!饶了儿臣吧!”
“逆子!”皇上扶着几案,剧烈地咳嗽着,“咳咳!咳!”
太后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没能插上话,“皇上要多保重自己的身体啊!太医快来看看!”
“让母后担心了。”皇上摆摆手,目光柔和地看向倾城,“不用了。姜太医,你好好帮璃王妃治伤。”
“微臣定当尽心竭力。”姜太医垂首道。
皇上点点头,“好,大家都回去吧,不要影响了璃王妃休息。若璃,你留下来陪陪璃王妃吧。”
“是。恭送父皇、恭送皇祖母。”尹若璃应了声,将皇上和太后送走后,才折返回屋,谴退了云嬷嬷。
倾城看人都出去以后,就平躺下来,闭上了眼。
“这么快就睡着了吗?”尹若璃走到床边,小心地坐下来,抚上她受伤的手臂,不敢用一点力,生怕弄疼了她,“还疼吗?”
倾城没有回答他,将头偏向了里面。此刻早已看透这场局的倾城,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他。
“怎么了?”尹若璃有些不明所以,连忙道,“是不是怪我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我也没想到……”
倾城转过头,冷冷道:“还有什么是你想不到的呢?所有的人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一举一动都不是在你意料之中吗?!”
“你在说什么?”尹若璃惊讶道。
“你敢说不是你吗?”倾城避开他灼热的目光,道,“你敢说皇上不是你叫来的,你敢说你没有和太子合谋这件事?你敢说琪王的所作所为你不是预先知道的吗?”
面对她的质问,尹若璃却突然平静了下来,“没错,今天这场戏,可以说是我导演策划的。没想到,第一个看穿的人会是你。”
倾城冷笑一声,不再接话。
他却突然话锋一转,“但是,你难道不知道我同时也请来皇祖母的用心吗?就是怕你受到伤害啊!”
“我知道。”倾城不是没有想到这层,心中不由还是动容,但是……
倾城重新转向他,认真道:“若璃,你的心思太重,重到我承受不起。我很感谢你还顾着我,但是这样的做法,这样的用心,让我很累。”
“倾城?!”尹若璃听出了话中不寻常的意味,“你如果不喜欢这样,我可以……”
“你可以吗?!你真的可以吗?如果你真的要为了我,那么以后或许我都会成为你行动的绊脚石。你能为了我一次,能为了我两次三次吗?”倾城直视着他道,“你现在承诺我,难道不是因为一时冲动的感情用事?等日后反应过来,你却不得不被这承诺所累,到时候,我们谁都不好受。”
尹若璃一时语塞,只能望着倾城,“我……”
“若璃,不要勉强自己,也不要勉强我了,好吗?”倾城重新转过头去,闭上了眼,轻声道。如果说,曾经她还对宫廷存有一丝幻想,对眼前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抱有一点眷恋的话,那这些都已经在这场局中局中灰飞烟灭了……
“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想清楚的。”尹若璃怔怔地起身,再三回顾倾城,却不见她睁眼,最终只得默默地离开了。
黑暗中,倾城的眼角渗出了晶莹的泪。她怎么会感受不到尹若璃对自己的用情,可是这情中包含了太多的不确定,不能够,不得已,她不够坚定,怕坚持不到最后。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对两个人来说,才是真正的互相折磨。
感觉到有人用指腹轻轻地为自己拭泪,倾城幽幽地睁眼,映入眼帘里的是萧辰逸灿若星辰的眸子,那里面深藏着无言的怜惜。
“你怎么来了?”倾城开口问。
“我知道你很累,也知道你有苦水,所以就来了。”萧辰逸在床边坐下,手指流连至倾城的黛眉,轻柔地描画着。
倾城从来不知道,有一种温柔可以这样不着痕迹,可以这样的理所当然,让她深陷,无法自拔。
“我觉得好可怕。”倾城开始试图描述自己内心的想法,“皇宫是个可怕的地方,亲兄弟,甚至是亲父子,不论是主动还是不得已,都在相互伤害着。而今天晚上的事,更让我心灰意冷。”
萧辰逸道:“若璃还是顾着你的。他不是无情之人。”
“正是这样,我才更累。他有情,我才会为难。我宁愿他今天晚上全然不顾及我,做他想要做的事情,达到他的目的。”倾城摇摇头,又转过身望向萧辰逸,“容若,你能明白吗?这种感觉……”
萧辰逸轻轻地点头,“是,我明白。”
“其实,当我亲眼目睹水妃的死以后,我就已经开始不想要待在宫中,甚至不想和皇宫有任何一点的瓜葛。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我不会同意嫁给若璃。我希望过平静的日子,我希望做一个平庸的人,享受平凡的幸福。”倾城越说越难受,“我本想做一个被冷待的王妃,守着自己喜欢做的事过完一辈子也好。可偏偏若璃他……”
“我知道,我都知道……”萧辰逸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
如果只是倾城一个人,她或许能将悲伤再次忍下去,让它们烂在心中。可萧辰逸却出现了,还这样的抚慰着她,竟然勾出了她所有的无助之感。
“容若,我要怎么办才好?我要怎么办才好?”倾城哭了出来,却不敢大声。
萧辰逸柔声说着:“没事的,我会在你身边。”
“容若!带我逃走吧!”倾城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襟,几乎是哀声乞求,“拜托你!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请你带我逃走吧!”
萧辰逸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郑重地承诺道:“好!好!我答应你,如果我认为是时候了,我一定带你逃走。”
“请带我走…带我逃走……”倾城得到了他的许诺,却还在重复地说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慰。
“你累了,睡吧。”萧辰逸轻叹了一声,不忍看她如此,抬手拂过她的睡穴。
倾城的声音渐渐地低下去,终于静静地睡着了。萧辰逸小心地将她安置好,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又解开倾城手臂上包扎的纱布,将瓶中的粉末均匀地撒在伤口处,然后重新将伤口包好。最后,他把小瓷瓶放在了床边。
做完这些事,萧辰逸舒了一口气似的笑了,对着熟睡的人儿轻道了声:“晚安。”
浓云渐渐散去,月儿依旧明净,照着倾城睡颜恬静。
第二日清晨,倾城起身的时候,发现床边多了一个瓷瓶,瓶下还压着一个小字条。略带疑惑地展开来看,是萧辰逸坚劲有力的字迹:昨晚睡得还好吗?这药对伤口更好,记得每日更换一次。
将瓷瓶小心地收好在怀中,倾城觉得心里暖暖的。
“王妃,您醒了怎么不出声呢?”云嬷嬷听到屋中似乎有动静,才看到倾城正在穿衣,“您手伤着了,还是我来帮您吧。”
倾城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大的人还要人帮忙穿衣,只是自己一边手伤着,确实不方便,也就点头默许了,“谢谢了。”
“您说这话就见外了!对了,方才李公公来传话,说一会儿太后娘娘会来看您呢!”云嬷嬷笑着,手中也不停,很熟练地帮倾城穿戴好。
“皇祖母过来?不太合适吧。”倾城蹙眉。
云嬷嬷道:“老奴也是这么说的,但李公公说,娘娘的意思是您受了伤,不方便过去,可娘娘又想听您讲故事,所以就来一趟。”
倾城点点头,她在宫中的这几天,日日去给太后请安,顺便就把婆婆以前讲给她的故事讲给太后听,太后很是欢喜。
“太后娘娘到!”
倾城赶忙迎出去,“皇祖母真是折煞倾城了!”
“你受了伤,作为长辈理当看望。更何况,璃儿将你放在宫中,是信得过我这个老太婆,我却没尽到责任喽!”太后笑眯眯地说着。
“皇祖母,您这么说,倾城都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倾城将头低得更低了。
太后拉着她一起坐下,道:“好了!就当我这个老太婆说错话了。璃儿和祖母打过招呼了,等你伤再好一些,就接你回宫。这时间过得也真快,半个月竟然也差不多了。”
“是因为皇祖母忙于水妃的丧事,所以才觉得特别快吧。”倾城听到这个消息,想起昨晚自己和尹若璃的那段对话,心里一阵不是滋味,不知该悲该喜。
太后看她情绪并不高,问道:“怎么?倾城还在为水妃的事伤心吗?”
“不是的,各人命不同,人死不能复生,倾城这点还是看得开的。”倾城摇头道。
太后听了这话,似乎颇为感叹,“是啊!是这个道理。特别是在这宫中,能看得开反倒是少委屈自己了。”
“皇祖母……”
“呵呵,我们不说这些了。昨天你给我讲的故事还差一个结局呢。最后那些无字的经书怎么样了?”太后跳开了话题,问道。
倾城勉强调整自己的心绪,接着说道:“那些无字的经书其实就是真经,在唐僧师徒经历第九九八十一难后……”
故事讲完的第三天,就是倾城回府的日子了。
一大早,如雨就到宫中来接她了,“王妃,王爷让属下先来接您。王爷一散朝,就会回王府。”
倾城沉默地点头,拜别了太后,坐上了回府的轿子。
“如雨。”倾城突然有些不安,拉开了轿帘,“今天王爷上朝的时候,心情可还好?”
如雨回答道:“与平常没有不同。”
倾城还是觉得心中慌乱,却也想不出头绪,只得放下了帘子,试着深呼吸使自己平静。就是怀抱着这样的心情,倾城回到了王府,她先去了书房。
那里是她除了寝室以外待得最久的地方。
“他竟然……“倾城哽咽了,案上摆着的那几本书,还和自己离开时的样子一模一样,那副字也静静躺在那里,显然是有人刻意保留下来的。
“兰月!跟我们走!”倾城出神之际,竟有人破窗而入。
倾城大骇,兰月这个代号自己有多久没有听见了?眼前的这两人,她是认识的,兰夜和兰影,他们难道是兰暗派来的?她自己已经到了这里,为何不亲手取她性命?
“王妃!来人,保护王妃!”如雨几乎是同时赶到,王府的其他侍卫将整个房间团团围住。
来人拿出一块令牌,命令道:“兰月,连无情令你也不认了吗?快和我们走。”
无情令一出,有如门主亲临。
“我不会走。我已经不是无情门的人了,无情令管不了我。”倾城沉下声道。该来的还是会来,她必须面对。
兰夜向兰影使了个眼色,“既然这样,就不能怪我们了!”
话音甫落,兰夜脚下生风,转瞬就夺到了倾城面前,欲要伸手抓住倾城。倾城本能地向后一退,如雨挡到两人之间,剑出鞘,反削兰夜,却被兰夜轻巧地躲开了。
“如雨,小心!”倾城顺势退到角落,不给他们从背后偷袭的机会。兰夜和兰影的功夫倾城虽然没有见过,但能够从“兰”字的,皆是有一技之长,不是平庸之辈。
王府的侍卫随着如雨的一声令下,冲进了屋子,涌着向兰影攻去。可是没有用,兰影冷笑一声,轻巧地躲过侍卫们的刀剑,折扇无形地扫过,竟然是见血封喉。送命者没有一个的眼里不是充满了震骇,仿佛看到了妖魔。
“啊!”这边如雨和兰夜的缠斗也落了下风,腰上被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虽然不深,但却足已决定这场打斗的胜负了。
如雨反手甩出几枚飞镖,趁着兰夜躲闪的空挡点穴止血。
兰夜错身,退后三步,全部躲过。如雨一甩手,又是数枚飞镖,冲着兰夜的门面飞去。
“兰月,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兰夜一面应对着如雨,一面还能够和倾城讲话。这让如雨感到前所未有的耻辱,这个人竟然无视了她!
倾城盘算着尹若璃下朝的时间,只要再拖一盏茶的功夫就够了,“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再僵持下去,你们两个也讨不着好处。”
“难道兰云的危在旦夕,你也不在乎吗?”兰影突然问了句。
倾城大惊,激动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危在旦夕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不回去,兰云性命难保。”兰夜面无表情,一弹指,将如雨的剑震得脱了手。
“住手!都住手!”眼见着兰夜的手已经勒住了如雨的脖颈,倾城大喊着住手。
兰夜和兰影都停下来,看着倾城,侍卫们稍微退开一点距离,闪着寒光的利刃似乎正虎视眈眈。
“我跟你们回去。”倾城握紧了拳头,向两人走去。
如雨拉住了倾城,“王妃!再等等,王爷马上就要回来了!”
倾城却摇摇头,慢慢挣开她的手,笑着对她说:“凌云有难,我不能袖手旁观,更何况还是因为我的原因。你替我转告王爷,就说倾城谢谢他多日的照顾,还有就是,我对不起他,让他忘了我这个人吧。”
“王妃!您不能走!”如雨喊道。侍卫们心神领会地聚拢过来,准备鱼死网破。
“如雨!你再拦我,我就死在你面前!”倾城抽出匕首,对着自己的喉咙,狠狠道,“不想我现在就死的话,就都让开!”
如雨咬着牙命令道:“都让开!”
倾城走到了兰夜和兰影身边,对着如雨歉意道:“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还有,如果可以的话…哎,算了。”倾城本是想起了萧辰逸,可转念一想,自己又没有什么可以让人代为转达给他的话。
那个承诺要带自己一起逃跑的人啊!看来是自己要先爽约了呢。
最后留恋地环视了一眼这个书房,倾城长叹一声,对着两人道:“我们走吧。”
再见了,尹若璃。再见了,天都。其实,不知道还能否再见,纵使前方看不到一丝希望,她还是要走下去,为了凌云,她必须走下去!
鲜血染了一地鲜红,倾城在众人的注目下和两人走出王府,未来的路,倾城不知,所以不惧。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李白《三五七言》
“王爷,属下没脸见王爷!请王爷杀了属下吧!”如雨眼睁睁地看着尹若璃紧握着的手,淌出了鲜血,却无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