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若璃却摆摆手,问:“她是自己要走,你拦也拦不住。她可有留下什么话?”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回来的时候,会是人去楼空。月倾城,难道在你眼里,我连那个凌云的一个指头都敌不过吗?!
“王妃说她谢谢王爷多日的照顾,还有说对不起王爷,让王爷忘了她……”如雨不忍再讲下去。
尹若璃跌坐在椅上,摸着扶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倾城的温度,手再次握成了拳头,青筋条条分明,“去追!不管用什么手段,发动多少人!一定追到她!给本王带回来!”
“是!”如雨领命退下。
尹若璃怔怔地望着桌上倾城用过的笔,兀自喃喃,“月倾城,你跑不掉的!你注定是我的王妃,是我的妻!如果你怪我一开始是为了手链才对你好的话,那么这次我可以原谅你的离开。下次,下次,我绝不原谅!”
这边,倾城已经被兰影易容,轻松地通过了城门,回头远望天都,竟然有一种恍然如梦之感。
“我们要去总坛吗?”倾城问在赶车的兰夜道。
“是。”兰夜只答了一个字,接下来,倾城再想要从两人的口中套出关于凌云的消息,都是徒劳,白费了口舌。
倾城赌气地放下帘子,不甘道:“一个个都是兰暗调教出来的好人!”
就这样气了一会儿,倾城渐渐接受了现实,兰影和兰夜不是必要,绝没有多一个字讲给倾城,好在倾城本身也不是聒噪之人,都不说话也就习惯了。
马车颠簸地行了一天一夜,虽然速度不快,但倾城估计已经到了离天都比较远的郊区之外了。尹若璃的人马并没有追来,她心中说不出是喜是悲。
“今天要在山里过夜了吗?”天色渐渐暗了,马车才刚刚走过了上坡的一段,倾城掀开了帘子,问道。
“是。”兰夜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你在马车里,不需要担心野兽的袭击。”
倾城怏怏地退了回去,还是这个样子,一句话就把自己堵回去了。可是她还是想不通,兰暗分明已经亲自来了,为何还要派人来捉她带回总坛?再者,兰暗虽然心狠手辣,但她有多嚣张,多自负,这世上恐怕无人能及。以凌云做为威胁,这似乎是她所不屑的事情。
“下来准备吃饭吧。”兰影说完,兀自离开去找柴火生火了。
倾城依言下来了,环顾了四周,兰夜不在,估计去猎野兔了吧。因为倾城一心要随他们走,所以兰影和兰夜一点都不担心她会逃走。
一时间,竟然只剩下倾城一个人了。夜晚的山顶静谧得听不到一点杂音,天上的星辰仿佛触手可及。
“哒哒!哒哒!”这是…马蹄声!倾城大惊地回头,首当其冲,策马而来的正是如雨,到底,还是追来了吗?
“兰夜!兰影!”倾城一面竭力地大喊两人的名字,另一面翻身上了兰影的马,随时准备扬鞭,“兰夜!兰影……”
“是王妃!就在前面!”如雨大喜过望,自己苦苦打探消息,追寻了一天一夜,没有合眼,“总算找到了!驾!”
这次如雨带来的不再是普通的王府侍卫,而是如风手下的死士们!
“王妃!”如雨眼见着要追上落单的倾城,那日劫走倾城的两人突然一左一右出现在倾城马边。
“你先走!”兰影从腰间抽出了折扇,而兰夜会意地卸下马车上的马匹,一把牵过倾城手中的缰绳,狠狠一鞭抽在马上。马嘶叫一声,立刻扬蹄狂奔。
兰夜发现了倾城的体力不支,喊道:“抱紧马脖子,人放松!”
烈风几乎让倾城喘不过气来,勉强照着兰夜的话俯下身抱住马脖子,却还是颠簸得不行,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而兰影这边,见一行人马近了,干脆将马车一掌震散,起脚飞踢出一快横木,就有一匹马和死士应声倒地。他再起脚,又拌倒了两匹马。
“你们,跟着我继续追!”如雨当机立断,点了十名精英,设法绕过兰影,将剩下的人留下与他周旋。
“吁!”兰夜急急回身勒马,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被如雨他们逼到了悬崖边上。
如雨也勒住了马,双方不过间隔着小小一段距离,“王妃,请跟我回去吧!”
“你就和王爷说,当我这个人已经死了。”倾城决绝道,“你们回去吧!我不会和你们走的。即使只剩我一个人,我也要回总坛。”
“那么,王妃就不要怪我们强抢了!”如雨对着旁边的死士使了个眼色,十人立即对着兰夜群起而攻之。
这次的对手不仅人数多,实力也不弱,兰夜应付起来略有吃力,根本顾不过倾城来,只得扔回了缰绳,“你往回跑!”
倾城想要接着缰绳,却被如雨一蹬马背,纵身而来,抢先了一步,“如雨,如果你还认我这个王妃,就放我离开。”
“请跟我回去吧,王爷等着您。”如雨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拽着缰绳就要将马往回带。
倾城却夹进了马肚,抵死反抗着,“如雨!”
突然的,倾城一俯身,想要故技重施,可手才刚触到靴子将被如雨点了穴,“如雨,你……”
“王妃,得罪了。”如雨索性翻身上马,将倾城横放在身前。
“兰夜!”倾城大喊了一声,兰夜一急之下运功于马鞭之上,长鞭一卷,在如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将倾城卷至如雨身后,可待要收回到自己身边时,意外发生了!
“王妃!”“兰月!”这是双方都没有料到的意外!
不知道是谁的剑气,竟然无意中将鞭子斩断了。兰夜只收回了半截空鞭,而倾城却被这股力带到了悬崖之外的半空中,无所依傍。
倾城被点了穴,根本动不了,只能任由自己跌落山崖。
轻轻地阖上星眸,倾城想起了很多人,今生,竟然像一场梦一样的遥远。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只知道自己这样摔下去,必定是粉身碎骨了。
她不甘!她不愿!可她却又无能为力……
“倾城!倾城!睁开眼……别睡过去!”耳边突然响起了萧辰逸急切的声音。
倾城幽幽地睁眼,一直下落的失重感让她很不适,却在看清萧辰逸面容的一刻,清醒了过来,大惊道:“容若,你…你怎么也?!”
“抓好我!”萧辰逸其实一路尾随着倾城而来,却没想到自己走开的一会儿工夫竟然就出现了意外,眼见着倾城跌落山崖却无能为力,于是他想都没多想,就跟着她跳了下来。
现在他见倾城醒来,松了一口气,一手搂住她的腰,另一手持萧,然后见势狠狠地刺进山岩中,想要阻止两人继续下落。
两人下坠的冲击力一下子全部都施加在了萧上,萧中藏着的匕首和岩石摩擦的刺耳声异常巨大,甚至还冒出了火花。
倾城这才发现,原来这能吹出天籁的萧中还藏着利刃。
两人下落的趋势因为这样而慢慢减缓,倾城紧紧抓着萧辰逸的衣服,提着一颗心,不知道这萧能否支撑到停止下落为止。
终于,两人停止了下坠,萧也还没有断,卡在了两石缝之间,两人就这样悬在了半空中。
倾城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刚好那样急速下落,几乎让她没有办法呼吸,于是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萧辰逸则是四处打量着,一时没有什么发现,不由眉头紧锁。
“容若…这样不行…你放开我吧!”倾城缓过劲来时,已经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了。见两个人的重量全部都由萧辰逸一只手在支撑,即使萧身光滑如玉,他的手都已经因为过度用力而握出了血。再加上岩壁光秃秃的,萧辰逸几次想要蹬住突起物,却都失败了。
萧辰逸感到倾城自己放开了手,还想要掰开自己搂着她的手,连忙搂紧了她,急喝道:“抓好我!你犯什么傻?!”
“容若……”倾城从没见过萧辰逸这样生气的样子,在她眼里,萧辰逸应该永远都是优雅从容,可现在他却为了自己如此狼狈,“你跳下来做什么呢?白白断送了性命!现在放开我还来得及,你武功一定不错,一个人想要上去应该不是难事!”
“我答应过在有必要的时候,带你逃走。”萧辰逸认真地凝视着倾城,“那么你的生死我就不能袖手旁观。”
泪水模糊了视线,倾城说不出话来。
萧辰逸又道:“更何况,我们不会死的,相信我!”
他笃定的语气让倾城也不由燃起了生的希望。可低头向下望去,还是看不见崖底,叹道:“我们似乎已经下落了很久,没想到这个悬崖竟然这样深。”
“吱呀!”随着一声刺耳的声音,两个人同时向下一坠。
倾城的心被高高的抬起来,一动都不敢动,抬头看了看那支萧,已经从刚刚垂直于岩面的状态变得微微倾斜,“快支撑不住了。”
萧辰逸咬着牙用力要将匕首往深一点的缝隙中插入,可却因为无处借力而徒劳无功。夜色之中,环顾四周,猛然发现对面山崖壁上竟然有棵歪斜着的大树生长着,在树冠的遮盖下,那个本来就不大的山洞就更加隐蔽了。
“快看那里!有个山洞,我们至少可以暂时栖身,再想对策。”萧辰逸两眼一亮,对着倾城道。
倾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由大喜,“是啊!”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只是,要到对面去,只怕要冒风险,如果……我们可能会粉身碎骨!”萧辰逸沉吟一声,看着倾城,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左右都是死,不如试一试!更何况如果没有你,我或许早就已经死了。”倾城不假思索地回答他,转眼发现距离两人不远处有一跟粗藤条,眼睛一亮,“对了,我们可以用这个!”
只见倾城费力地腾出一只手,够到藤条,使劲扯了扯,拉至身前,“我们可以用这个荡到对面去。”
“不错!多亏你这时候还能如此冷静地想带方法。”萧辰逸笑着望了眼倾城。
倾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其实是萧辰逸给了自己安定的力量。
“抓好了,要开始了!”萧辰逸感觉到萧正一点点从缝间滑出,不再耽误,断然放开握住萧的手,脚往壁上用力一蹬,抓住了藤条,借着这力,两人一起被甩到了对面的树冠上后,又跌落到了洞口微微突出于岩壁的山洞之中。
倾城竭力地抓着萧辰逸的衣服,那样快的速度让她的思绪停摆,只是在要猛烈地撞进树冠中的那一刻,恍惚间被萧辰逸牢牢地,密不透风地护在了怀中。萧辰逸用自己的身体替她筑起了屏障,他的背重重地撞在了坚硬的壁上,闷哼一声。
“容若!”倾城失声大喊着。
萧辰逸却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以方才下落的姿态躺在冰冷的岩石上,好在他们两人是顺利地进了山洞。
“容若…你没事吧,啊?”倾城见他缓缓睁眼,急切道。
萧辰逸轻扯嘴角,放开倾城,任她爬起来,坐在自己身边,然后自己也原地盘坐起来,一口血含在嘴里却生生咽下,只为不让倾城担心,“我没事,调息一下就好。”
倾城似懂非懂地点头,对于武艺一窍不通,只能静静地守在一旁,不做声响。
夜渐渐深了,天彻底地黑了下来,浓云遮出了明月,没有一丝光亮。
倾城观察到萧辰逸终于缓缓地吐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眼底的光芒仿佛乍现,熠熠夺目,全没有受伤之态。
“你没事了吗?”倾城问道。
萧辰逸点头笑答:“没事了,已经痊愈,只是一点小伤而已。”
“那把萧……”倾城方才一直都在观察那萧,为难地皱眉,要取回来恐怕很困难了。
萧辰逸也望了那把萧一眼,沉声道:“那是我母亲最爱的萧,因为每每伤心难过之时,父亲总会为她吹萧。”
“容若……”倾城牵住他的衣角,从他的眼神中分明开始看出丝丝淡淡的悲哀。
只听萧辰逸长叹一声,移开了眼,“没想到不仅母亲是我亲手杀死,连她最心爱的东西,也断送在了我的手里。”
倾城惊讶地掩唇,万万没有想到,这样清逸的萧辰逸会有这样的经历。
“是不是很不可置信?但这是真的。我没脸见父亲,所以早早地离开家门。”萧辰逸带着苦笑,然后兀自扯下大树冠上的细枝条,堆在一起,点了火折子,扔进去,一下子就燃起了一把火。
萧辰逸坐下来,盯着火把,没有再出声,眼中的痛却还没有褪干净。
“容若,你还记得吗?”倾城和他对面而坐,问道。
萧辰逸挑眉看她。
“我说过,如果你有什么苦水,可以倒给我听听。”倾城将手伸近了烤火,很真诚地望着他道。
萧辰逸没有马上回应,而是深深地回望她。
“如果你不愿意,可以不说。”倾城和他这样对望着,只觉那深邃的双眼让人沉溺,突然感觉脸上一热,不自然地偏开了头。
“如果,你愿意听的话…其实,我只是怕把你吓到……”萧辰逸轻笑一声,似乎心情好了些,但再开口,却又是一段异常沉重的往事。
“你再说一遍……”尹若璃跌坐在椅上,勉强撑着身又问了一遍。
“属下无能,没想到出了这种意外,让王妃…让王妃掉下了山崖。”如雨跪倒在地,哽咽着,猛磕了几个头,“请王爷杀了属下吧!王爷!”
“呕!”尹若璃还想再说什么,却呕出了一口鲜血。
如雨慌张地起身,“王爷!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们去找…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是找不到,就别回来见我!”尹若璃挡开她,大声道,“我不相信她就这么死了!”
“可王爷你……”如雨担忧尹若璃的身体,却被尹若璃喝断,“现在!现在马上就派人去找!”
“是!”如雨含着泪,领命离开。他的王爷不过想守住这一个王妃,究竟有什么错?老天为何屡屡从中作梗!
尹若璃见如雨走了,勉强站起身来,手却一直颤抖着,最终倒在了床上,闭上了眼,兀自喃喃着:“对,对。她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那条手链是有一定灵性的,它历代认定的主人从来没听说过如此薄命的……”
“王妃!王妃!”如雨带着人在山上山下四处寻找,却不曾见到人影。
如雨等人却怎么也想不到倾城此刻正在山洞中听着萧辰逸的往事。
“小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称赞我是天纵奇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一点就通,武艺方面,请了名师来,说我天生适合练武,于是,轻功暗器,剑法箭术都是一流,特别是箭术,百步穿杨更胜当年被称为‘箭术将军’的父亲。”萧辰逸的声音平缓而低沉,倾城撑着脑袋,听得入神,“也正因为如此,我那时对自己箭术相当自负。而一切的祸端,也都起于我的自负。”
萧辰逸说着,手不由握成了拳,“我十二岁那年,父亲交还了兵权,带我们一家去封地绿水城定居。在路经山中的时候,可能是因为我们一家并没有多大的阵仗吧,山贼把我们当成了普通人家,趁父亲带人去提水打猎的时候,想要劫财,甚至还掳走了母亲。我正好那时想去别处练武,没有走远,听到了呼救声,急忙赶回去。”
倾城很敏锐地察觉,往他旁边靠了靠,用两只手握住他的手,想稳定他的心绪。
萧辰逸并不惊讶于她的动作,只是松了松手,继续往下说:“我赶回去的时候,那群山贼正和我父亲的副将周旋,而其中一个头头挟着母亲,坐在马上,大喊着要我们束手就擒,否则就杀了母亲。”
“那个时候也怪我太过自负,自信满满,引弓直直对准了那个山贼,一次就搭了三箭。第一箭被那山贼躲过,我第二箭和第三箭几乎连发,我此时还能记得父亲赶到时大叫着不要,可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等我发现时已经晚了。第二箭射中了山贼的眉心,他却在死前惊了马匹,摔下马去。而母亲还留在马上,那一箭就正正地射中了母亲的心口。”萧辰逸的声音有些颤抖,感受到倾城手心的温度,才勉强定下心神,“母亲受伤后,父亲费尽了心思帮她止血,想让她撑到出了山,到镇子里治疗,可是母亲却在半途断了气。只因为我那一箭射得太正,药石不灵……”
倾城的心钝钝地痛着,“这也不全是你的错。”
“父亲虽然悲痛,但也曾如此劝过我。但是我无法原谅我自己,更何况我想他也不愿意总是看着我,然后想起母亲。所以我离开家门,拜了神医随寒为师,数年不出山谷,只为学得一身妙手回春的医术,不让所爱之人死在自己面前而无能为力。”萧辰逸又加了几个柴火,面上渐渐变得平静,“虽然我出谷后救人无数,但我还是无法真正释怀,暗自发誓,此生再也不引弓射箭。“
“容若,你已经都补偿了,你做得很好。”倾城直视着他,眼波流转,“你母亲看着你如此优秀,会很欣慰的。”
萧辰逸也露出笑容,仿佛是想到了母亲笑着夸赞他的模样,“或许你是对的吧。只是这种恐惧,我一直无法克服。”
倾城有些失落地低下头,果然这种事情不能凭自己的几句话而化解,可是,要怎么办才能帮他克服恐惧呢?
火光映红了倾城的脸颊,原本素颜的她平添了几分娇艳,让萧辰逸不由一痴。后又见她蹙着眉,低头苦苦思索的样子,不由又是一笑,“天色暗了,睡吧。这些事情多想无益。”
说着扯下自己的披风铺在离火比较近的地方,道:“晚上地气凉,离火堆近点好,这披风好歹是貂皮做的,否则直接睡在地上要着凉。”
“谢谢。”倾城低低地应了声,就在披风上仰面躺下了。
萧辰逸又欲解下外衣,却被她阻止了,“不用了,我有这披风就好了,火堆很暖和了。”
“不盖也会着凉。”萧辰逸说着,并不打算放弃。
“不行!你把衣服都给我你也会生病,更何况你还受了伤。”倾城干脆坐起来,语气坚决,“如果你执意要这么做,那我就不睡了。”
萧辰逸失笑,“好吧,我拗不过你,快睡吧。明天我们还要一起想办法出去呢。”
倾城见他果然被解开的外衣穿回,这才安心地重新睡下,“晚安。”
“晚安。”萧辰逸笑着道。
“倾城?”过了一会儿,萧辰逸轻唤了她一声,确定她睡着后,又解下外衣,轻手轻脚地为她盖上,没让她察觉。
倾城原本因为寒冷而微微蜷曲着的身体不自觉地放松地舒展开来,唇边隐约露出笑意。
“祝你好梦。”萧辰逸久久凝视着她,最后轻声说了四个字后,就靠着墙壁也睡下了。
第二日,倾城醒来时恍惚记得萧辰逸的祝福,可才发现原来自己安心得一夜无梦。
起了身,倾城发现萧辰逸并不在,而自己的身上还盖着他的衣服,“真是…趁我睡下还是……”
小心地放好衣服,倾城并没有急着找萧辰逸,而是凝视着那玉萧,因为没有负荷的缘故,它还紧紧地插在岩缝之间。
“要怎么样才能把它弄过来呢?”她摸着下巴,边来回踱步边琢磨着。
突然从洞顶上掉下了一块石头,倾城捡起一看,两眼一亮,脑海中灵光一现,不由大喜。于是她随手又扯了一跟比较细的藤条,盘坐下来,耐心地加工着两者。
萧辰逸清晨醒来,发现倾城还熟睡着,不忍心唤醒她,就一人自行先往山洞的后方探去。白日里或许不明显,但夜里他听得真切,水声就是从这个山洞后面传来的。而有水的地方就一定有通往外处的出口。
洞越来越深,光线逐渐暗了下来,萧辰逸点燃了火折子,摸索地继续往里走。水声越来越清晰,可以听得出是活水,萧辰逸又是一喜,又向前走了一段,竟然渐渐有了光亮,而且他也能感觉到,随着自己不断地向前,这个山洞的走势似乎是一路向下的。
终于,眼前豁然明亮,映入萧辰逸眼帘的是一座村庄,仿佛世外桃源,环境优美宁静,虽然还是清晨,天蒙蒙亮着,但田间已经有人开始耕作了。
可喜的是,洞的出口离地面并不高。
萧辰逸淡笑着转身回头,沉寂多年的心,本以为早已经不懂得激动和欣喜,此刻难得有了一种恨不能立刻回到倾城身边告诉她这一好消息的冲动。
“容若……”
“倾城……”
两人碰面的时候,同时开口叫了对方的名字,又随即相视一笑,又异口同声道:“你先说!”
“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倾城在萧辰逸的示意下先开口道,“你看这个。”说着,她把她方才捣腾半天的东西从身后拿了出来。
萧辰逸不解地挑眉。
“有了它我们就可以把对面的萧弄回来了。你看啊,我把这个石头用藤条绑好,只要甩过去,就可以把萧吸过来了。”倾城兴奋地说着。
“难道这是……”萧辰逸觉得自己有些了解了。
倾城点头,笑道:“是,这就是难得一见的磁石。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再有遗憾,再自责内疚。”
“其实如果是因为……”萧辰逸低头说了点什么,倾城却没有留意,拉着他走到洞口,“你试试吧。”
萧辰逸点头,只见他左手握住藤条,右手将磁石反手一甩而出,果然直打向藏于石缝间的萧刃,只听得一声清响,两者吸附在了一起。萧辰逸轻拉了拉藤条,确定已经吸牢,又一翻腕,使藤条缠上萧身,这才缓缓引力将刃从石缝间拔出。好在萧本身已经有所松动,并不是太牢,很轻松地就取了出来,坠落了下去。
“没问题了。”倾城在一旁道。
萧辰逸慢慢将藤条往回收,那萧终于到了手中,本以为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却能够失而复得,自是欣喜万分,对着倾城道:“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不曾奢求…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用心……”
“本来就是因我而起,我应该尽一份力。”倾城见这一对墨眸始终注视着自己,心跳漏了一拍,连忙转身,“刚才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告诉我?”
“是。你跟我来就知道了。”萧辰逸又抚摩了两下萧身,一边将刃收回其中,把萧重新别回腰间,一边道。
“去哪里?”倾城问。
萧辰逸却有心卖了关子,率先走在前面,又重复说了一遍,“跟我来就知道了。”
倾城不禁一笑,从未见过萧辰逸这个样子,那神情仿佛是孩子发现了宝藏一样神秘又得意,随口一应,当下就跟着他往洞深处走去,“好。”
越往里走,光线越弱,倾城的目力不比萧辰逸,很快就伸手不见十指了,步子迈得越来越小,不敢继续前行。
萧辰逸似乎察觉到了,放慢脚步,牵起了她的手,这才继续小心地向前走。
“容若?”倾城试着喊了他一声。
萧辰逸应着,握紧了她的手,“我在。”
简单的回答,却让倾城心中倍感安心,如果任何时候,他都在,那该有多好!
倾城便不再出声,只是跟着他一路在黑暗中摸索前进着,这双温暖而宽厚的手似乎永远指引着她,不会迷路。
索性闭上了眼睛,听着他稳健的脚步声,唇边带着浅浅地笑意。这个男子救了自己一命,哪怕再将性命托付于他一次,倾城也丝毫没有什么可担心。
“到了。”耳畔传来萧辰逸低沉悦耳的声音。
倾城才睁开眼,刺眼的光亮就迫使她不得不抬手去遮挡,缓解眼睛的不适。
“这是……”待倾城适应了光亮,才看清,眼前竟然是一片村庄!
萧辰逸在一旁笑着,并没有马上做声。
“是村子!我们得救了!“倾城本以为还需经历一番波折,却不想如此轻易地找到了出路,激动地转身望着萧辰逸。
“嗯。得救了。”萧辰逸淡淡地回答着。
倾城收敛了笑,低声道:“我是不是太兴奋了点……”
萧辰逸摇摇头,“我只是因为经历了那些事后,师父劝我凡事都看淡一些,悲欢离合本就是常事,生死也不必太在乎。”
“婆婆也经常这么和我说,只是我终究有些不感苟同。虽然我渴望平静度日,但有些事情,注定不能看淡。如果红尘真被我看破,那么我恐怕只得去尼姑庵了。”倾城耸耸肩,并不赞同他的说话。
萧辰逸似乎对她最后的那句话有些忍俊不禁,“或许你说得对吧,如果我真的完全看开了,也不必执着于那一死物。”
倾城很明白,死物指的是那支玉萧。
“容若……”
萧辰逸笑着伸手揽过倾城,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了,我们下去吧。”
倾城点头,任萧辰逸将自己圈紧,纵身一跳,从洞中落到了地面。
脚踏实地的感觉终于又回来了。倾城正自感叹着,却突然听到一个不算陌生的童声,“姐姐!哥哥!爹!娘!你们快来,是那位姐姐和哥哥!”
倾城惊讶地看着扑入自己怀中的小人儿,不由抱了个满怀,侧头萧辰逸正满含笑意地凝视着自己。这个样子,仿佛是一家人一样。
倾城这样想着,便不敢再看他,连忙调转开头,又将怀中的人拉开,放他到地上站稳,这才发现,这个孩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街上偶然借助的小虎。
“小虎?”倾城亲热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问候道,“你娘亲的病好了吗?”
“好了!好了!多亏了姐姐和哥哥,不仅病好了,还剩了点钱,在这里盖了间不小的房子,掷了几亩地呢!”小小的脸上再也没有当时的忧愁,仿佛和所有的孩子一样享受着快乐的童年。
倾城真心为他高兴,伸手抹了抹他脸上的土,一看就是贪玩来的。
“小虎……”小虎的父母闻声放下手里的活儿,匆匆赶来。
“是恩人!恩人啊!”小虎的父亲老远就认出了两人,这样的人中龙凤,世上又能有几个呢?!
他拉着自己的妻子跪倒在地,正想要磕头,却被一双纤细的手做阻拦,“不必如此的!快别这样!”
“小姐使不得,在地里干活的人,衣服脏着呢。”小虎的父亲连忙退开来点,“可别脏了手!”
倾城求助地看向萧辰逸,两个人她扶了那个却扶不了另一个,一时犯了难。
“伯父快起来吧,再这样倾城要为难了。”果然,萧辰逸很快上前几步,将小虎的父亲扶了起来。其实小虎的父亲是仍然不愿意起身的,却不知怎么,腿脚不听自己使唤,就站了起来。
“伯母也起来吧。”倾城见势忙将小虎的母亲扶了起来,还感谢地望了萧辰逸一眼。
小虎父亲愣了一会儿,才邀请道:“既然来了,不如到家里来做客吧。虽然不大,但多两个人总是够的,随便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啊!”
倾城爽快地应了下来,自己和萧辰逸置之死地而后生,正需要一个歇脚的地方,去小虎家,大家相识,再方便不过了。
“那么就麻烦您了。”萧辰逸谢了句,也从容地跟在小虎父亲身后,往村庄走去了。
倾城费力地抱起小虎,原本小虎的母亲想要接过,小虎却不依,直嚷着要姐姐来抱。这样一喊,倾城的心更软了,仿佛小虎就是她的亲弟弟一般,一路抱着不肯撒手,一直到了他们的家中。
到了家中,小虎父亲忙上忙下,先是腾出了两间干净的房子,平时五大三粗的他,却看出了两人的狼狈,又唤小虎母亲带着倾城去梳洗了一番。接着自己又带着萧辰逸去了村庄后面的山泉处整理了一下衣冠。
就这么折腾了一番,竟然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
“两位快坐吧,我和孩子她娘去准备饭菜!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小虎父亲抓着脑袋笑着,拉过小虎,一起去了厨房。小虎本还想留下来和倾城亲近一会儿,却被他硬拉了走,满脸的不甘。一直到三人走远,倾城都还能听到小虎他爸爸的大嗓门和小虎辩驳的声音。
“他们一家真热闹。”萧辰逸坐在饭桌边,说着。
“是啊。”倾城应着,眼中是显而易见的羡慕之情,“我从记事起就一直和婆婆在深山里过。婆婆一个人独来独往,她的那些朋友也是怪人,除了教我的几个伯伯以外,都是来匆匆去匆匆。看着小虎一家三口,过着这种平凡到日日拌嘴的日子,却觉得他们特别幸福。”
萧辰逸动容地握住了她的手,“总有一天,你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我保证。”原来他并不是最苦的,至少曾经他感受过什么是天伦之乐。
“其实也没什么,后来我成了丞相的女儿,也过得很好,他们夫妇二人真心待我,只是没想到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罢了。”倾城不着痕迹地抽出手,重新露出笑颜。
萧辰逸不知道她为何突然疏远自己,却是小虎蹦蹦跳跳着进来,手上拿着一大把筷子,也不方便追问。
“小虎真乖!”倾城见他只和椅子一般高,就从他手中接过筷子,将他抱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来,坐好。”
“小虎,怎么能让姐姐这么费劲!”小虎父亲手中端着饭进来,责备了句,眼中却没有不悦之色。
小虎挠头笑着,竟然和父亲的神态如出一辙。
紧接着,小虎母亲连着上了好几盘菜:“都是些家常,没什么珍贵东西,两位只能将就下了。”
“没什么,我很喜欢这些。”倾城并不是客气,她小时候常吃婆婆做的菜,都是些野菜,却特别美味。
一顿饭下来,倒也是其乐融融,仿佛一家人似的。
倾城和萧辰逸两人在小虎家中安心住了两三日,修养生息,倾城趁着这期间和村中人学了不少有用的生活本领。而萧辰逸则是在学堂充当了免费的教书先生,每每经过,原本都是吵闹声的学堂里竟然传出了朗朗书声,村中人都夸他有一手。
倾城偶尔会去学堂送饭,见着萧辰逸捧着书卷,给一帮小孩讲课的样子,着实看不出还是个小王爷,打趣道:“你还真像个教书先生。”
“你说,若一辈子能生活在这里多好。”第四天的日落,倾城跟着小虎母亲外出采桑回来。
萧辰逸也正从学堂回来,在门口碰到她,问了声辛苦,倾城却不如以往一般自然地报以微笑。
“姐姐和哥哥是不是和爹爹和娘一样的?“席间,小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问话来。
倾城听了本不觉得什么,侧首却发现萧辰逸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红了脸,嗔了他一句:“小虎不要乱说,小小年纪哪里懂得这些?”
“我没乱说!”小虎抗议道,“你们看对方的眼神和爹娘一样!”
倾城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得小虎母亲先说话了,“小虎,再这样说你月姐姐会生气的!”转而,她看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又对倾城道:“月小姐要是愿意,不妨来帮忙一起收拾碗筷吧。”
“你怎么能让客人做这些……”小虎父亲想阻止,却碍于妻子的眼色,没有再接下去说。
倾城不由低头偷笑,这一对夫妻的感情倒是极深,可算幸福的了。
嘴里应着,倾城熟练地收着碗筷,就和小虎母亲一起去了伙房。
“月小姐,你是我们的恩人,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小虎母亲一边洗碗,一边道。
倾城点头,望向她,“您说。”
“小虎年纪小,但是我倒觉得这次说得并不算离谱。”小虎母亲虽然算不得美人,笑起来却很是温和,“小虎他爹当年可是把我追惨了才追到的我,那时候我年轻,心高气傲,小虎他爹那样平凡,却是怎么也不可能看进眼里的。只是后来,我家中变故,原本几个踏破门槛的人都跑了,只有他一个,还傻傻地要娶我。我这才知道我差点错失了一个好男人。”
倾城在一旁听着,若有所思。
“我说这话,只是觉得萧公子和小姐的情意非比寻常,莫要错过了才好。”小虎母亲的话重新将倾城拉回到现实中。
“是。我明白。”倾城低声应着,接过她洗好的碗,擦干后放好,“有件事情,可能要拜托您了。”
“什么事?”小虎母亲问道。
倾城压低了声音在她耳旁说了几句,然后退回身来,恳切道:“拜托您了,我知道这山中定有这样的药草。”
“哎……”小虎母亲叹了声气,尽管为难,但这是倾城的决定,也只得答应了下来,“放心吧。我一会儿还帮你收拾点行李和盘缠。”
倾城再三道谢,之后两人一直到洗好碗筷,都没有再说话。
村庄中的夜晚显得格外静谧,一轮明月挂在半空,正是一家人坐在院中赏月的好时候。一碗清茶,再配上一些土特产,再悠闲不过。
“来,多吃点,这些都是自家产的,多得是,别客气!”小虎母亲端出几杯茶来,一一摆在众人面前。
小虎母亲最后端到萧辰逸面前时,还往前递了递,“萧公子别客气,这点粗茶,全当白水饮了吧。”
萧辰逸抵不住热情,就接过饮下一口,称赞了句,“虽然不是名茶,滋味倒也独特。”
倾城在一旁逗着小虎,却不比往常,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眼睛有意无意地就往萧辰逸那里瞟,亲眼见他将一整杯茶都饮下,心中不知该喜该悲。
“姐姐,姐姐,你故事还没讲完呢,怎么停下了?”小虎见倾城似乎在发呆,便脆脆地催促道,引得起来三人都注意了过来。
倾城连忙避开萧辰逸的目光,而小虎母亲则是善解人意地抱过小虎,哄着说:“你姐姐累了,故事以后再听,让你姐姐先回房间休息吧。”
倾城眉间似乎含着淡淡的愁思,低声道了别,就匆匆回屋了,将萧辰逸深沉的目光抛在了身后。
“伯父,我突然感觉有些倦了,想回屋歇下,就不能陪您了。”萧辰逸见她回屋后,不久也起身道,“实在抱歉。”
“没事,没事。我和孩子他娘也一样。”小虎父亲粗肢大叶,哪里察觉得到其中微妙。
一直到萧辰逸回了屋,小虎母亲方才放小虎也回房去睡,还不由地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小虎父亲关切地问。
“可惜了这段姻缘啊!”她皱了皱眉头,惋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