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夕钰一路无聊此时难得起了促狭之心,竟又往他跟前凑,再道,“让我猜猜,是隐士,剑客?还是杀手?”
盛夕钰最后二字出口时夜千痕手上微顿,侧目看她,声音并无波澜,道,“你真想知道?”
盛夕钰见他如此认真的神色便收起了玩闹之心,人人都有隐私,她何须如此为难与人?当即摆手,道,“见你如此闷,与你逗趣呢,可当真了?”
夜千痕不言,抬眼看临江,在坐之人也并非如她所想赤诚相待,她终究太过善良从而轻信于人。兰君颜是颜家后人,临江身份更是大有来头。他们不说,她便也不问,只愿多信任一分,却不知都在将她欺瞒。
临江抬眼与夜千痕对视,依然从容带笑,他的身份,他自会亲自告知。
“后者。”夜千痕半晌才道。
盛夕钰但笑不语,她早已料到,不是杀手谁能有他这份求生的本事?又有几人能有他这身功夫?常被仇家追杀,却在一次失足身受重伤,而阴差阳错中被人抬进蛊王府,这期间的弯弯道道足以够得上‘缘分’二字了。
夜间女子在车上歇下,临江三人分别在于三个方向将马车围在中间稍作休息。
盛夕钰在清月与素言睡熟后起身悄声下马,往山涧流水去,这林中溪水不成结冰这倒令她分外诧异,想来是水往低处走的的冲力才令奔流不息的清泉没结成冰,蹲身在袭遍手浸入水中,顿时间寒意入骨周身都打了个冷战。
她捧水将脸浸湿,然而入骨冰水却令她怯意。此时身后有声响渐近,她即刻回头,临江含笑而来,也难为他将一身粗布衣裳穿出几分仙气来,虽少了几分飘逸,那笑容却依然出尘。
盛夕钰轻声感慨,身边男儿个个拥有天人之姿,枉她身为女子都生出几分妒意来。
“发什么呆呢?”临江走近,在她身前蹲下,掬一捧冰凉刺骨的溪水在手中,盛夕钰莫名,问道:“临君这是?”
“我在捂热溪水。”临江笑意满满看向她,眸底浓浓的怜惜毫不掩饰的显现。
“捂热溪水?”似乎此言甚为稀奇,盛夕钰竟然笑出声来,璀璨如宝石的眸子闪亮异常,嵌入他心里。
临江并不狡辩,却依然固执的捧着手中之水,寒意入骨他似无察觉,时间越久掌心中的水便越少,却开始有些暖意。临江眸中欣喜,当即出声道:“快,钰儿,喝些润润喉。”
他想过终有一日会光明正大唤她一声‘钰儿’,竟没想到此刻出声是这般顺口自然,抬眼见她并无恼意,心下又添几分欢喜。
盛夕钰有些哭笑不得,他捂暖这溪水竟是要于她喝?是拒绝不了他言语中隐藏的那几分欣喜便倾身前去,埋头在他掌心中将剩余不多的溪水吸入口中。
“甜的。”盛夕钰笑道。
“当真?我也尝尝。”临江说罢便再掬一捧喝了好大一口含在口中,少时才吞咽下肚,盛夕钰笑问:“如何?”
临江微微皱眉,道,“太凉,未尝出味道来。”
盛夕钰听罢大笑起来,笑声如同串铃迎风而响,竟是惊醒了林中沉睡静物,融化了山间冰雪,更温暖了临江那被冰水洗漱得心。
她不知,他为的,仅是她此刻对他一人毫无保留的笑。
临江浅笑滟滟,取出锦帕湿了水,再握于手中捂着,边道,“易容膏不透气,可不能留在脸上太久,恐伤了皮肤。钰儿肤如白雪,万不可因此伤着。”
说话间手拿已有暖意的湿帕浸湿她面颊,动作轻柔而细致视若珍宝。盛夕钰忽而面上一热,有几分不自在起来,伸手接过锦帕道,“我自己来。”
临江抬眼看她,墨色瞳孔如宝石闪亮,轻声道,“好。”
就那么简单一字,竟然令盛夕钰有几分招架不住。拿着锦帕湿了面颊,伸手轻轻缕开边沿缓缓揭下已经干掉的易容膏。临江看得皱眉,伸手挡下她的手接着一点一点将面皮与脸颊揉开,然后再揭去,边道:“轻些,要慢慢来,不可大意……一路上并未再见追兵,想来我们已成功摆脱,明日就别在涂这些个物事了。”
完后一张清水芙蓉面终于出落人前,临江洗了锦帕同样再捂热递给她,盛夕钰接过倒并不在意这些,随意将脸擦了擦,临江似乎又嫌她粗鲁了,赶紧接过锦帕动作轻柔的擦拭,边道:“你是千金之躯啊,如何如此随意?真真儿着了几日男儿装便把自己当男儿对待了?可是委屈了这好颜色啊。”
盛夕钰笑得颇为怯意,临江这言下之意是再说她不似女子爱容颜,笑话她粗鲁呢,只道,“非常时期,哪还注意这些个?”
临江手上停顿,抬眼看她,二人眸子皆闪亮,两两相望竟如宝石对星子一般璀璨耀眼。她素面朝天,玉白脸颊潋滟而现,在这夜色中如那未曾融化干净的冰雪一般耀眼。
他如墨宝石的双眼直直看着她,神魂颠倒。
须臾,临江道,“钰儿,若我能许你一世荣华,可愿与我携手相随?”
盛夕钰接过他手中锦帕自己俯身沾了溪水洗净,边道,“一世荣华不如一世安乐。”
富贵荣华皆虚无,不如逍遥自在天地游,倘若此行不是狼狈逃命,她定会恣意洒脱,即便冰天雪地她也能快乐无比。
盛夕钰拍拍身子站起身,转身往回走,边道,“走吧,别令他们急了。”
出言时转头看他,迎着从树叶缝隙中欢快洒下的月光潋滟一笑,顿时天地惊变,日月光华都被她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