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一别丰王后,南宫穆匆忙回幽州,亲自登门向简家提亲。南宫家与简家这推迟了近十年的婚礼极尽奢华,十里红妆,一世锦绣,一对璧人,几载佳话。
洞房夜,喜帕揭,新郎更胜美貌。简采萧温婉一笑,拉过夫君道:“此之一生,纵马高歌,我简采萧天涯相随。”
南宫穆低头望着锦刺红靴,只轻轻揽过新娘,俯身轻吻她的额,有泪滑过,他察不可觉伸手自行拭去。
关于扬州之行,南宫穆再不提半句。此后大半生的漫长岁月,时常醒来,梦中有白衣女子,她掀开马车窗帘,眼含泪水,唤一声:“穆哥哥珍重。”那女子是一国之后,他人之妻,南宫穆的记忆中,二人甚无交集。
人生不若折子戏,谁人又无几份得不到说不得的念想未及圆满?
扬州城外,丰王后一行下了马车便上得官船,半月抵皇城。不及在丰行馆安顿下来,王后连夜进宫觐见。
皇后寝殿熏着药香,因着怀孕,和风得以落坐,层层帷帐后面传来阵阵咳嗽,紧接着是锦衣轻擦,佩环叮当,原是跪在床前的宫女们发出的声音,她们轻缓而有序,将层层幔帐揭开,只容一人过。丰王后忙起身走过去,每走一步,身后幔帐放下一层。
“有劳丰王后了。哀家着了风寒,着不得风,”轻轻抬手,倚在床头的娴敏皇后朝和风稍微点头,立有年长女官抬来雕凤红木椅。
“儿臣代丰国主向皇后请安,愿皇后安康,”和风施礼再坐下。
第一次觐见娴敏皇后的时候,她便没看清皇后的样子,只听到她的声音,虽然威严,却充满疲倦;还有她的手,苍白得触目惊心。当时和风并未多想,日后偶尔想起那个场景,倒是觉得皇后一定极度疲倦。
如今再见,和风仍是这种感觉。这久国皇后,要说应该还算健康,只是疲倦依旧。
二人闲闲聊了些天气及安胎事宜,最后娴敏皇后淡淡道:“当年一面,丰王后给哀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哎,公主郡主们,不是远嫁他国,便是年轻夭折,轮到哀家这终于需要个贴心小棉袄了,却只想起丰王后了。”
和风温温点头:“皇后神采奕然,休息几日,定然便恢复健康了。”
皇后轻轻点头,沉默片刻,道:“路途遥远,又值剩下,这下面的人怎么办事的?哀家再思念召南郡主,那也不能让你这般长途跋涉。这样吧,”她捂着锦帕咳嗽一阵,苍白的脸上现出病态的红晕,女官忙上前照顾,而后听得皇后道:“派人好好伺候丰王后,不得有半点差错,哎,说不定诞在久国的啊,是位小王子呢,好事啊。”
和风闻言瞬间僵硬,双手拢在宫袖中轻微发抖。
是夜,丰王后着令汶泰与千伶带人连夜回国。第二日,久国皇宫殿前侍卫十六高手、六十四宫人及两位御医进驻丰国行馆,丰王后正式成为扣押人质。
汶泰意识到情况不对,带着一行人快马加鞭日夜赶路,不过一月便回了丰国。高高的北城墙上,丰王爷早早等着人马进城。当只看到几匹快马却不见马车时,他心头一紧,不顾体面,施展轻功,直奔城墙下。
几人均已灰头土脸,千伶将王后手书交予王爷,后者当场拆信,上书:
毕岑,吾夫:情深时,缘浅;缘深处,情浅。命不我负,自请废后。
和风亲笔
丰王爷脸色苍白看完信,不明所以看着汶泰,最终,他也不记得自己如何回宫的。待得知道事情经过,他才又一人静坐殿内,将书信字字细看。诚然,他认为,和风此举是想保护丰国颜面,避免两国交战。丰国找个缘由废后的话,便免了王后被扣他国的屈辱。
而和风的想法,却不尽然如此大义。她只道,成亲近六载,二人之间,爱是不爱,全由丰毕岑做主。她暗自思量,丰毕岑爱她不会胜过爱凤止,当年丰世子能为了国家放弃凤止,如今便能放弃王后。而这一次,她不过想在他做选择之前,自己自主选择一次,从此相忘江湖。至少此生的日日夜夜,她还能心存一丝侥幸当年是她自请废后的。说到底,丰王后到底对丰王爷缺了一份信任。
囚禁丰国行馆的日子,丰王后每日晨昏进宫问候,其余时间倒也被照顾得妥妥帖帖。她努力吃好睡好过好每一日。夜晚无眠时,手抚腹部,轻唤一声“毕岑”便也能安心不少。她终是体会到,男人和女人之间,有了孩子这一联系,此生便没有可能单方面斩得断情愫。
待到临盆时,丰国也没传到废后的消息,却有街边乞儿拦住丰王后的车辇,哭着喊着求点赏赐。被大内高手打得半死的乞儿成功将一片破布留在掀开帘子的王后手中。
残破的布条上,一个苍劲有力的“等”字依稀可见,和风识得,那是丰毕岑的字。
低头虽落泪,丰王后却笑得灿烂,此生,此情,终是她成了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