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千漠自言自语:我喜欢这一章里呈现出来的面容模糊的丰世子,让我有种将来好好虐他一番的冲动,很好!)
第二日,莫夫人一如往常过来问安,满脸愧疚,时不时低头,脸上写满不安。昨夜世子本来答应来世子妃这里,不想又折回她屋里,而且比待她平时显然更有热情,虽然满心欢喜和甜蜜,她却是有些过意不去。经过这些日的接触,连木一都不再对她冷脸相对了。和风见她这般模样,自己也要愧疚了,只好装作不解风情,满脸高兴地说:“莫夫人,可逛过邺城?可好玩呢。”莫夫人摇摇头,粉嫩的脸上现出向往:“可以随便出去的么?”
“厄”和风想了想,按理说肯定不能的,但是丰毕岑似乎也从未干涉过她,于是笑了笑,说:“无碍的,你哪天想去,我便带你去。”
莫夫人便终于放松一些,高兴地连连点头。
这边木一手舞足蹈地给莫夫人讲那些大街小巷的趣闻,汶泰却过来了。
行过礼之后,一挥手,身后几个前院的宫人托着沉香木托盘,盘中铺着淡紫色锦布,上面躺着一根笛子,与上次世子所赠那根一模一样,白竹制的,紫色流苏换成了紫色玉坠,细细一串,像葡萄般晶莹。宫人将盘子恭敬地举过头顶,跪在了世子妃面前。
“汶泰,这是?”和风疑惑地看向汶泰。
玄衣官服的三品带刀侍卫便温温行了行礼,答话:“今早世子派人找到了世子妃所丢的笛子,便命在下送来。”
和风哑然,转而无奈一笑,真是个捉摸不透的人!她那笛子被她自己藏在房中,怎么可能在外面找得到?另外弄了一根来,偏要说还是那根。
为了配合世子,她便惊喜地看向盘子,伸手取了,紧紧握在手中,朝汶泰温和点头,说:“替我谢过世子。”
跪着的宫人却没有起来,依然高举着盘子。
“世子妃世子说,您只需要一根笛子,”汶泰叹了口气,又行了行礼。
和风惊讶地看向他,再看那跪着的宫人,沉默了半刻,便无奈地抽下腰间自己做的那根笛子,放入盘中。那宫人便松了口气,随了汶泰返回前院。
莫夫人看着笛子出了神,突然鼻子有些酸,便辞了世子妃带着宫人回自己的后院。
两个月前,后院被辟为三个独立的小院,一院三屋,莫夫人的那个小院,在角落里辟了一片,成了竹林,清雅间有些不协调的冷清。一回屋,关上门,她便跑进去趴在床上,心里一下一下被人敲打似的难受,她从小在山间长大,父兄疼她如宝贝,从未体会过这种莫名其妙的酸楚。自礼事阁的人一再严厉叮嘱她,需懂得尊卑,她便一直很努力,尊重着、体谅着世子妃,可是刚才那一刻,她却想伸手拍掉世子妃手中的笛子。
这边和风也不想费力不讨好去猜想世子这般与她那根自制的笛子较劲又是为何,只一看莫夫人今早过来时脸上带着比以往更重的愧疚,便知道世子昨晚又返回她那院中了。这么想着,她便问木一:“想去后院逛逛么?”
两人当下去了后院,除了莫夫人那“竹苑”,另外两个小院却是空着的。宫人们都住在另一侧的偏院。和风站在离中院最远的那间庭院中,抬头看天空,又转了一圈,便笑着对木一说:“以后你陪我住这个院子如何?”
木一吃惊地看向她:“怎么了郡主?你跟世子闹矛盾了么?”
和风微微一笑,摇摇头,四下看一眼这院子,甚是满意。闹矛盾也得两人有足够的互动,他两之间的交集少得惨淡。
当晚,世子回了中院书房,汶泰照例陪着他,抱来一堆奏章。他于书房中坐了半天,却一本也看不下去,烦躁间问立在旁边的汶泰:“世子妃在房中?”
汶泰琢磨着他的意思,道:“这个时辰,应该在房中。”
于是他又挑了一本,看了一会,又烦躁不堪,换了一本再换了一本,而后盯着本子,清淡地说:“世子妃可在房中?”
汶泰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恭敬答道:“在下看一眼去。”
此时,世子妃坐在房中琢磨着怎样找个合适的时机去跟世子要了那后院。汶泰过来,立在门外,行礼过后,滴水不漏地说:“世子妃,世子在书房阅奏章,屋内没有热水泡茶,我这边没有找到宫人伺候。”
和风愣了一下,走过去,问:“他刚过来么?”
汶泰点头答“是,”站在他的立场,他从来不管真假对错,什么是对主子有利的话,那便是他的真话、对话。
和风便挥挥手,说:“汶泰你去歇着吧,世子那边我过去照顾。”
汶泰再次点头,想了想,便轻轻说:“世子妃您刚才在去了莫夫人那边?”
和风奇怪地看着他,摇摇头,却见汶泰紧张地搓了一下手。
“那我应该去过了么?”她试探性地问了问,皱着眉头想是不是莫夫人怎么了。
“在下斗胆世子妃方才应该刚从莫夫人处回来,”汶泰轻轻地说。他自小与世子一块长大,是个极为稳当的少年,从不会随便多说话,更何况此时宫人都早被世子妃遣下去休息了,两人这般单独站在一起是不合适的。
“是世子需要我刚回来呢?还是莫夫人那边出事了?”和风轻声问他。
汶泰回答:“世子需要您刚回来。”
和风微微一笑,便说:“多谢提醒!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去给他沏茶。”
这样等到和风端了茶进去,丰世子抬了抬眼,她穿了一件轻薄红色衬裙,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绸衫,腰间松松系了根锦缎腰带,挂着白脂玉,也挂着白日送来的笛子。这一眼,躲在高高堆起的本子后面的人便察不可觉地嘴角上扬,然后又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
“世子,我今晚在莫夫人那边聊了聊天,刚回来便发现你过来了,”和风将水放下,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揭开杯盖,柔柔吹了两口,递给他。
世子接过杯子,盯着杯子,雾气蒙上眼睛,温温的,他便闭上眼睛,任茶水在手中一点一点凉下去。
和风看他一眼,应该是累极了才会如此安静。便自行走到他书案右侧的窗边,抽出笛子来,吹起一首《长洲行》,曲声轻柔中,是夕阳西下,农人夜归,炊烟渺遥,旅人匆匆。
笛声响起的刹那,丰毕岑睁开眼睛,白衣红裙的女子,背对着他,于清冷的月光中,吹起笛声悠扬,背影孤傲却单薄。
呷一口茶水,是浓浓的苦丁香,他深深吸一口气,开始批阅奏章。
这一夜,她反反复复吹奏一曲曲调温和淡雅的《长洲行》。笛声中,他就着一杯苦丁茶,将如山的奏章一一审阅。
这晚,世子在中院过夜。
第二日清晨,他起床,一放脚,踩在踏脚上的足部碾过一根圆滑的东西,一个没使上力,他便摔坐在脚踏上,龇着牙抱着自己的脚。
世子妃闻声,急慌慌自小床帐中爬出,未及披上衣服,只一身里衣。急忙奔到世子旁边,坐下来,关心地问:“怎么了?”
半年以来,两人形成一种奇怪的默契,他在,她很少召来宫人伺候;她在,他几乎不唤人进屋。当然,这也与他们奇特的夫妻关系有关。
此时,房中未点上灯,光线昏暗。世子伸手往地上一捞,是根笛子,白竹笛身,紫色流苏,他眼神略微一窘,飞快地将笛子抬手塞入自己的枕头下,轻声说:“不小心滑了,你快回床吧。”
世子妃“哦”了一声,轻轻起身,便要回帐中,突然温婉回头,问:“疼么?要不要我叫御医?”
“不用,”他冷冷地说,而后召来宫人伺候进里间沐浴。出来后,世子妃替他换上自己刚做好的另一件淡蓝色长衫,他没说话,只出门时察不可觉自枕头下取出笛子,拢于袖中大步离去。
目送他离开,和风抿着嘴微微一笑,心道:叫你这么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