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云道士听到了年海君的笑声时,大跨步,走在了管家的前头。未经通报,一掀帘子,进了自己暂居在相府小院的小厅中。
厅还是晨之离时之厅,物件也一样不差,可道士济云,心中却添了许多愁滋味。
乾坤卦相,只是略显变数,但当朝年右相之命运,叹叹叹,济云道士,心中不禁连叹三声。命不由人,人随命走!
道士济云面不更色,朝着坐在首位的年海君,微施礼。
“年相,让贫道好找!”
“呵呵,说来话长,话长……!”
道不尽的甘苦味,年海君做梦也不会想到,死去的兰花,会找上他。上次,兰花被济云道士挡下了。这次,却碰了个正着。
话说,右相年海君,正听得拦轿女子,声声要与他见上一面。因之前有济云之嘱,他便坐在轿中,未动。
“海君,你的心一向狠绝!”
年海君本来有些微颤的身子,越发地颤抖。早听说那含怨未了愿之魂,可借尸还魂。竟未料到,这世间的不可思议之事,竟让自己碰上了。
宦海沉浮,大浪淘沙,算计了半生有余的年海君,是做梦也未曾想过,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尤其,这生死关头。大好的艳阳日,竟碰着了死去了的人。
兰花不高不低的接连几声的喊着年海君的名字,年海君也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心中不由对济云万分感激,在自己轿中放了符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他终不能在青尼小轿中坐着,平安离开此处,才是上上之策。
年海君的手紧紧摁在坐处,许他一生,从未碰到让他如此犯难之事。即为难,便是他不擅长,而擅长之人,却迟迟未见。
年海君本以为在轿中拖延稍等,便会等到济云观主。却未料及,此时的济云也碰到了要命之棘手事。
“海君,你我也是有交情的。怎么,你那顶小轿就那么沉?”
年海君坐在青尼小桥中想不出一丝的法子,额头上渗出了丝丝的汗滴,却不自知。年海君所遇之事,件件棘手,却未像今日之事,把他难到了极处。
年海君当是记得济云再三嘱予他,切勿与兰花相见。人有生死,既然生死相离,已为两岸人,有何可见之由?
想到此,年海君坐在轿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姑娘,你与本相,素昧平生,不见也罢!”
“年海君,你可要看仔细了!好好看看,我这身体里面,可有什么……不同!”
兰花站的地方,离年海君坐着的青尼轿本有几丈,话音也是略低沉些。可是,当兰花说到最后两字时,年海君突然觉得兰花就立在轿边,那声音像是在耳边一样。
年海君伸出了一只手,忽又顿在了轿帘前,他并未忘记道士济云的谨言。
“咕咚、咕咚、咕咚……”,接连几声的扑倒音。年海君,不禁朝轿子深处缩了缩。他虽未掀开帘子,外面的事,听音便也能猜出个几分。
“年海君,你出门,怎么不带几个有用点的呢?”
年海君的后背紧紧靠在了轿身上,缓缓闭上了双眼。他不通阴阳术,也不知道士济云的咒符能挡得了几时。
此时的年海君,如困斗之兽,既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一分。
年海君知自己此生为官做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想如此罢,却心不甘然。是认命,是愁困,怎么办,该如何?
年海君,他的命运,难道真的到头了吗?
“哈哈……,姑娘,人家不认得你,你还不赶快离开?”
年海君紧闭的双眼,猛然睁了开。一个爽朗的笑声,在轿子不远处响起。这个声音,是陌生的。但不管是谁,终归要比他一个活人独在此要好。
这声爽朗的笑声,如今日的艳阳日般,照得年海君心里也暖如春日。
“姑娘,见你也是薄命之人,你走吧!”
“又是你!”
年海君不禁诧异,这个爽朗笑声,分明是个女人。而听兰花的口气,像是识得这个挡住她去路的女人。
年海君用眼睛盯了盯轿子的帘子,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把轿子掀开一小角。
是她,居然是她!
那个跟在连青尘身后的丫环,总着一身霞色衣裳。年海君,从未想过,连青尘身边的这么个小头,竟然也有如此的胆识。
轿外的一身霞衣的江儿,低头看了看被兰花瞬间击昏的几个轿夫,不禁蹙眉,又抬眼瞧着兰花。
“你已经死了!”
“你每出现在一个活人前,你之阴森怨气,必对每个活人大有伤害!”
兰花只是用眼睛定定的瞧着江儿,对于江儿的话,压根就未放在心上。江儿的话,虽也有道理,但她并未在意。
活人她见多了,在兰花阁里,也未见哪个有什么不适。
“哼,那些兰花阁的女人们不想也罢。女人本属阴,她们又在阴气较重之地,你的阴厉之气,对她们而言,也只减个几年小寿罢了。”
江儿像是能看透兰花心事般,平常,江儿本是个粗心大意之人,可是,兰花之行太过招摇。江儿心里对小碧生怨,这个小碧,还真是不见棺材不甘心的。
不仅使得红衣受了牵连,现在,竟连月笼也被牵了进来。江儿摇了摇头,这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依她一贯的简单心思,更是想不清楚。
“被你击昏的这几人,正值壮年,受你阴气侵袭,不单单要减寿,事后必会大病一场。”
“而年海君,自与那些混沌之地的女人不同,他若见了你,性命难留。你若对他还有几分关怀之心在,就去该去的地方吧,那里才你的去处。”
若是平时,兰花听到此等肺腑之言,会慎重地琢磨下。可惜,她已为鬼,心中只有未了的执念。
“江儿,与她废个什么口舌,快收了她!这地上的人若不快点救助,怕是不仅大病一场,性命保不保得住,还难说得很!”
江儿本不喜啰嗦,只是因入斋时日短,对兰花不禁生出几丝怜悯来。本想让这个命运多桀的女人转个好生,若因此事被自己捉了去,恐怕转生前要受些苦的。
阴司有九九八十一种戒,此戒,是对世人活生时之考察。若生人生时犯了阴司考之戒,死后,需先受犯戒之惩,再回转。
而回转之道,也由生前所为所犯之戒的程度而定。
江儿本想让兰花自己收了攻势,自己退了去。再连青尘出手相救这些人,即使兰花去了阴司也不必受那些惩罚,顺利转生。说不准,能转个好人家。
可,兰花不听她之言,而连青尘最厌此等害人取命之事。不管什么理由,索他人命,便是恶行。
兰花已不属月笼斋勾魂之范,之前在佛前若化去怨气,便会顺利的走上黄泉之道。可惜,她的桀运,在死后竟也未了。
“江儿,若我动手的化,会灭了她的魂的!”
连青尘在江儿的旁边出声提醒了她,现下,也只有她,能带走兰花的魂。江儿伸出一只手,对着兰花的头拍了过去。兰花闪身想躲,她哪有江儿的身法快。
江儿一个转身,便到了兰花的身后。
“哼,你还是乖乖跟我走吧!”
话音未落,兰花的后衣领已经被江儿提着了。兰花已是第二次被江儿制住,拧着眉头怎么也挣脱不开。
“公子,兰花只是被居心叵测的小人利用了,她还不至于受死之戒。我,这就把她送回去!”
“呵,好吧!”
话说,江儿带着兰花来到了“清凉寺”外。虽然是在寺外,若说是在寺外,略显牵强。因为,江儿站的地方离寺院实在太远了。
大概,只有江儿和被江儿提在手中的兰花,知道她们是站在清凉寺外。
兰花的魂还在简儿尸体内,道上的人虽不多,但因江儿提着兰花太过显眼。是个人路过,便会盯着看会儿,才会走了。
江儿被看的不自在,可庙里她进不去。她在等,站在远处盯着“清凉寺”的大门,盼望着里面能出来个人。
“阿弥托佛……!”
江儿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的“清凉寺”,却未料及,身后会有人。
“啊呀,你个小和尚,突然跑出来吓人,有何居心?”
小和尚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看了看一身霞衣的江儿,又看了看被她提在手中的兰花。看完了,小和尚转了转眼珠子,单手合拾。
“阿弥托佛……,你不是人!”
“哈哈……,小和尚,你的眼睛还挺毒的。你是清凉寺的和尚吧,和你打听个人!”
“阿弥托佛……,请……请讲!”
“最近,是不是有个叫天满的大和尚,住在清凉寺呢?”
小和尚心中不禁一惊,他刚才之所以接近江儿,便知道在道边的两个女人,不是活人。散着一身的阴厉之气,一盛一煞。
可小和尚今日里经历了太多不凡之事,胆子就大了。不由自主的,就朝着那俩个女鬼靠近。
“阿阿……,请请……问女……施施主……!”
“哎呀,小和尚,你真是个不老实的和尚!天满大和尚是住在清凉寺,对吧?”
“正……正是!”
小和尚便是天满收了几个月的徒弟,天风。小和尚天风在心里嘀咕,不是自己对不住师傅,是人家专门候在这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给你,接着!”
“阿……阿……!”
“小和尚,把这个交给天满大和尚,他自然知道怎么处置!”
江儿未管傻愣在当地的小和尚天风,把手里的兰花扔给了小和尚,自己转身便溜了。本是天满大和尚截下的,现在再还给他。
江儿这步走的着实对了,大和尚天满自兰花的魂在庙中失窃后,便是愁眉不展。他几十年当中,从未遇到过此等蹊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