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泊然依旧在厅里,我看着屋外的蜡烛一直亮着,小心的走出来看,发现他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已经许久没有认真的看过泊然了,我与他只是分离的几个月,可今日仔细看来,他竟然生了白发,我惊讶的看着他憔悴的脸,他深深的眼眶,凹陷的双颊和不怎么健康的肤色,看着让人觉得心疼!已经有多少日了,他都这么睡着,他一路打仗而来吃不好睡不好,如今还这般睡着,才会这般的憔悴吧!
我轻轻的把风衣披在他的身上,看见他在看的是一本医书,再看着他清瘦的面容心中到底是不忍的,不管他做过什么,他依旧是君泊然,是那个我心里藏着的君泊然!
我的手突然被人握住,我以为他醒了,本想抽出来,可他似乎还是睡着,只是拉着我的手,喃喃梦语:“不许走~~别走,无忧~”
我心中说不出的难受,我多想伸手也握着那双冰冷的手,在梦里告诉他,我哪里都不去,我是你的无忧,我不走!
他慢慢抬头,对上我略带雾气的双眼,我别过头,慌张的抽出手,跑去床边将睡熟的安逸抱了起来,我看着他拿下我的披风,慢慢走过来,我抱着安逸走过去对着他说:“去床上睡吧,我去和虎子挤一挤!”
我将安逸裹好,准备去隔壁,他伸手将我拉住,然后打横将我抱起,我吓了一大跳,忙将安逸紧紧抱着以防她摔下去,他走到床边将我放到床上,自己也脱了靴躺了下来,我忙向里躲去,他笑盈盈的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伸手将我和安逸都圈在怀里,拉高被子将我们裹住!
我僵硬的挺着腰板不知道如何是好,头顶传来他的声音:“你这样怎么睡得着?放心睡吧,我很累,只是想睡觉!”
疲惫从背后传来,沉重的呼吸笼罩着我,我慢慢的放松身体,看着怀里的安逸,她倒是始终睡的香甜,什么也不知道。
“她叫什么?”泊然突然开口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我知道他在问安逸,于是回道:“安逸,司徒安逸!”
“你起的名字?”
我点头,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吐出,慢慢的说道:“名字很好,把前缀去掉,更好!”
前缀?他是说姓吗?我转头看向他,他的脸近在咫尺,年轻的脸上已有了沧桑,我看着那些细细的纹路,它留在他的脸上,如同岁月也印在了我的心上!安稳的呼吸有规律的传来,本还想说些什么,可发现他居然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允许和楚家兄弟告别。
翼帆笑着跟我说:他觉得时间很可怕,原本他十分痛恨中阳王,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份恨变得不那么明显,后来他常常会忘记它,似乎他与司徒中阳之间从来没有杀父之仇,他有些自嘲的问我:“我是不是很可悲?”
我看着他认真的回道:“没有人愿意记住仇恨,你一点也不可悲,恰恰相反,如果所有人都如你这般,我们都将活的更为畅快!”
他看着我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对着我挥了挥手说:“我和翼翔回楚县了,那里才是我们的家,以后大家可能要不见了!”
我也对他挥了挥手,道珍重。
翼翔没有回头,临走前留给了我一个背影,他高高的觉着手一直在挥,嘴里喊着:“哥,你跟那个妖怪说不见,你要知道她是妖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噗’的一声又出现了,怎么可能会不见!”
笑声和着心中的暖意,慢慢回荡,我看着他们慢慢走远,慢慢消失,慢慢不见!
我转身往回走去,耳边突然传来虎子的叫嚷声,他跌跌撞撞的向我跑来,嘴里不停的喊:“小安逸病了,救命啊,安逸病了!”
我愣了一瞬,听清是安逸病了的时候,拉着虎子忙向回赶,又对着身边的士兵道:“快去给我找君泊然,就说我有性命攸关的事情找他!”
我和虎子跑回屋,看见奶娘正抱着安逸哄,可她依旧哭的很大声,我从来没有听见她她这么哭过,那哭声听的我的心像被撕裂了,我忙抢过安逸,问奶娘道:“怎么回事?”
奶娘似乎被我吓到了,颤颤巍巍的讲:“早,早,早,上,还好,好好的!”
小安逸哇哇的哭的很大声,本就很小的脸因为哭的太用力已经通红,我看着心疼,奇怪的是,我一抱她就慢慢的开始不哭了,歪着头直往我怀里蹭!
奶娘见了,一个劲的陪着笑脸,说:“瞧这娃娃,这么小什么都懂,娘亲抱抱就不哭了,刚刚我怎么哄都不行!这孩子病也来的急,哭个不停吓死我了,城主的娃,要是在我手上没了,我可要走不出这个门了!”
此时正好泊然赶来,我见到他忙上前让他看看小安逸,他神情淡然他动也没动,不管我说什么他始终一副冷脸看我,我傻了,拉着他说:“救救她,救救她~”
虎子看了也跟着着急,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给泊然磕头,求他救救妹妹。泊然蹲下身子将虎子拉起身,看着虎子,笑着问:“她是你妹妹?”
虎子看着他,带着哭腔说:“是啊?求求您救救她!”
泊然摸了摸虎子的头,又问“你娘呢?”
虎子想了想,又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泊然,擦干眼泪说:“我娘死了,妹妹是无忧姐姐救下的,妹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求求您救救她!”
泊然笑了,他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摸着虎子的头笑着说:“虎子真聪明,可怎么姓了司徒呢?”
我发现安逸身体很烫,我忙拉着泊然,激动的看着他说:“求求你,现在不说这个好不好,先看看她好吗?”
他直起腰,看着我认真的说:“司徒骆凡的孩子,我不救!”
我看着他,又回头看看奶娘,我知道刚刚奶娘的话他听到了,他是在介意,可虎子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还在介意什么?
小安逸在我怀里不安分的动了起来,她看起来很难受,我拉着泊然,眼泪都快出来了,我对他说道:“你先看看她啊,这些以后再说不行吗?”
可他始终看着我,一动不动,我无可奈何,抬头对着他说:“好,你听好了,他们不是司徒骆凡的孩子,跟司徒家没有关系,名字都是我起的,以后都跟我姓了!可以了吧,你现在可以看看她了吧?”
他看了看我,转头对着我身后的奶娘大声的说道:“听到了,以后再让我听见你胡说,你就真的要走不出这个门了!”
奶娘被吓到,连忙一个劲儿的点头称是,泊然这才伸手摸了摸安逸的额头,又掰开她的小嘴看了看,再握了握她的小手,抬头看着我说:“受了凉,没事,几贴药就好了!”
我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忙让虎子跟着泊然去抓药。
安逸喝了五天的药,病终于渐渐好转,与此同时,幺妹再次调兵向宜儒发动总攻,这次总攻来势汹汹,颇有誓将宜儒夷为平地之意!
泊然调兵迎战,几天不见回来了,我心中有些担忧,却奈何看着院子的人一个没少,我还是出不去,开战第三天我得到消息泊然亲自带兵上阵,我一颗心揪在了一起!
当天晚上,泊然负伤而归,我看着他带血的衣衫,忍不住眼泪不停的落,他处理完伤口如那天一样,搂着我和安逸睡!
我看着他手臂上渗出的血迹,心头一阵阵的疼,我知道他没有睡着,我低声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别管,睡吧!”
“你一人之力不行是吗?”
“睡吧!”
“当初为什么要杀燕北?”
他默不作声没有回我。
我接着说:“让燕北帮你吧,还有骆凡,只要他说话,城里的那些士兵都会帮你的,大家一起总好过你单打独斗!”
“没用,小丫头这次是要我们所有人的命来的!”
我不信的转过身抬头看着他道:“为什么?你们是亲人啊!这里还有骆凡和流云没理由啊?”
他看着我的脸,因为距离很近,我看见他很好看的唇角上扬的非常漂亮,他搂着我的手紧了紧,开口说道:“他现在是广毓的皇后,是楚君霖的妻子,她已经不是幺妹,不是司徒晴了!”
我转过脸去,想着以前的小幺妹,想着他临走前穿着嫁衣的样子,想着她那不能自主的婚姻,这又是谁害的,泊然也是在自食恶果啊!
我看着安逸的小脸,她睡的很香甜,再次开口对泊然说:“去找骆凡吧!他是个顾大局的人,他会帮你的!”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还是他已经睡着了,他没有给我回应。
第二天一早,我听见门外吵闹不已,似乎是燕北在嚷嚷,我听见他在喊:“去他娘的,让君泊然给爷滚出来!”
泊然起身披上外衣向外走去,我忙也起身随便找了件衣服披上,跟着他身后出去瞧,只见燕北还有骆凡站在门外,骆凡见到我愣了一下!而燕北则是在见到泊然的一刹,直接冲了上去,旁边有士兵想要上前阻挡,泊然挥手让他们退开。
燕北一个箭步,直接对着泊然的脸就是一拳,我惊呼出声,可没去阻止,我知道泊然这顿拳头是该受的,燕北的拳头很重,泊然没有还手,任他一拳拳的打在身上,我看着他受伤的右手已经在滴血,可燕似乎气还没有出够,还在一个劲儿的狠命的打他,不知是怎么了,我没办法在看下去,那一滴滴的血滴在地上,却如同滴在我心头。
燕北将泊然打倒在地,我看着他受伤的手蹭在地上血殷红了一片,我猛地冲向前挡在燕北和泊然之间,我对着燕北大声的说:“别打了,够了,够了!”
燕北收了手,许是因为打累了,他也坐到了地上,大口喘气,指着泊然开口就骂:“你丫个兔崽子,你自己不是好人,就把所有人都当坏人是吧!自己心眼儿小,就当我们都跟你似的是吧!我,我告诉你君泊然,今天你是在为宜儒打仗,不管这里现在是谁的,我莫燕北也在这儿待着呢,你他妈的放着我这个人不用,自己到处去调兵遣将,你他丫的说你是不是欠抽!”
我听到燕北如此说,感动骤然爬上心头,鼻子莫名的酸了,我看着泊然,他愣了,他愣愣的看着燕北许久,久到燕北不耐烦的对着他嚷:“你丫的,哥又不是娘儿们,看个屁啊!”
我破涕而笑,想着这就是燕北,我很想跑到门外对着所有见到的人说“莫燕北是我哥,他是我哥!他是真汉子,是真英雄!”就如同当年他在练兵营里逢人就说我是他妹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