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们沿着戴天用荧光笔画下的线路继续上路了。
昨日还是暴风雪,晨起阳光一照,高原的天空已是湛蓝如镜。细密的云丝突然就‘长’了出来,像手心纠缠的曲线。这世界之颠—雪域圣原的天气真恍若生命轨迹般变幻莫测。空气依然清冷得令人心寒,然而周围再不是灰蒙蒙的一片。积雪越行越浅,雪下渐渐露出暗红的岩石来。阿玛纳雅河的潺淙之声依然回荡在耳边,却寻不得半分痕迹。红艳艳的太阳很快变得金芒四熠,暖暖地融化了脚下的积雪。雪水沁入凸凹不平的岩石缝隙,泥土啜饮着这掊清冽,清新四散蔓延。
远处地平线上,一抹轻烟袅袅不散,看去倒像是一种特殊的标志似的,遥遥向我招手,誓要唤住我的脚步。
“青,你看,那里似乎有人!”戴天手指前方,脚下兴奋地跃动。
我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地图,“快看看那是什么地方!会是惟汐吗?”
查询的结果令我颇为失望,按照行程计算,如果惟汐一行在这里落脚,那么就绝对不会与阿里补给站失去联系,也不会滞留在这里。因为按照地图的标识,这里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村落,相去阿里三十公里,距离拉萨七十公里。
但是,我们还是寻烟而去。在那蓬轻烟下,我们看到了一个很大的神佨,神佨上高挂的彩色的祭旗正迎风招展,一位藏民在虔诚地礼祭,看到我们似乎非常吃惊。
“喂,你们两个,从哪里来的?不要再往前走了!前面刚刚下过两场暴雪,山路被封住了!”
我和戴天对视了一眼,他会讲汉语,而且很流畅!这在深居雪山中的藏民中并不多见。
“SpeakEnglish?Whereareyoufrom?”见我们怔仲不语,他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皓齿,轻捷地吐出一串流利的英语。
我和戴天禁不住也笑了。
“嗨,我们从北京来。到这里找人的!”我走上去向他行了个之前从地陪那里学来的藏礼。
“找人?”他眉心纠凝深思冥想状,忽然恍然大悟,“是不是找三天前从这里进山的那队人?”
我慌不迭地点头。“是一支科学考察队,一共有十八个人,差不多都是讲英语的。你见过他们吗?”
他又笑了笑,目光慢慢在我和戴天脸上扫了两圈,面色渐渐沉了下来。“见过!而且,我还做了他们进山的向导!哦,我叫桑冉泊尼落,你们可以叫我桑冉!我是这一带唯一的向导,在拉萨大学接受过培训,每个月都要带些人进山,哪国人都有。三天前是我带他们进山的!”
我血冲脑门儿,骤然急得理智全无,一把扣住他的腕子,“真的么?!他们现在在哪里?你怎么会做了他们的向导?你在这里,那他们呢?”
“青青,别急。”戴天地将我拉了回来,向桑冉点了点头,“对不起,可是你看,我们确实很焦急。那么那支科考队现在的位置可不可以告诉我们。”
“我不知道。”桑冉两手摊开平托空气,“事实上你们来之前,我正在为他们祈祷。”
“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和他们在一起么?到底怎么回事?。。。”我的声音抖的完全失去了控制,变形的声带扭曲出一连串凄利的质问。
“跟我来吧!”桑冉侧了侧头,转身径直前行。
我感到五脏六腑一片空茫,戴天及时支撑住了我。我在戴天的搀扶下多多索索地跟随着桑冉,他将我们带进了村子,在一个临时搭建的简易帐篷前停住了脚步。
“两位,进去之前请先做好准备!”他压住眉心,目光中流动着征询和警示。“是这么回事,本来我是带这支考察队伍进山的,我们一直前行了一百一十华里,山里突然起了风暴,雪封住了山路。我们不能再前进了,可是想要退回来也不行,所以只好滞留在山谷里。在这种情况下,为了节省淡水,有不少人煮雪来解渴。我提醒他们这雪也未必是安全的,因为雪山里有时会生长一种带毒素的青苔,我们当地人叫它“恶魔的足印”。那是一种类似菌类的孢子植物,它生存在雪山中的历史非常悠久,从很古老的时候住在雪山里藏民们就用它来提炼毒素,用烈火淬炼在箭头或刀刃上,来对付那些凶狠的猛兽。不过并不是所有的藏民都喜欢用它,因为若是被这种毒箭或利刃杀死的动物,人是绝对不可以食用它们的肉的。而且,这种毒太过霸道,在过去的千年中不知道有多少藏区的猎人使用不慎,受到了它的反噬,并因此丧了命!”
桑冉说到着停顿住,意味深长的目光在我和戴天脸上逡巡,然而他并没有让我们在焦灼中煎熬太久,“‘恶魔的足印’它们被覆盖在厚厚的雪被下,毒素却能够很快地融入雪中,因为孢子可以很快地在水甚至风中传播。最威胁的是从外表,你看不到哪里的雪是被污染的,因为雪太厚了,这种毒素又无色无味,而且可以传播得很远。当雪水煮开后,做为向导,我提出先做尝试,却有一位先生,哦,就是帐篷里边的这位先生抢在我之前饮用了一口!我起初完全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是也许现在。。。我有一些明白了。。。很不幸。。。美丽的小姐。。。还有您身边的这位先生,您们的朋友。。。他几乎是立即就昏迷了。没办法,我只好带着他,赌命般的穿过雪原退了回来。那段经历简直就是九死一生。其他的队员跟在我的后边,昨晚他们本来应该到的,可能是新近的一场大雪拖住了他们。不过我想大概没有什么危险。。。”
“中毒的人。。。他。。。叫什么名字?”我冰冷的指尖攫紧帐帘,却怎么也没有勇气掀开它。
“他的名字叫做。。。宁惟汐。”
向突然被抽掉了脊柱,我软软地滑了下去,戴天将他的右手抵在我的背上,我感到一股力量源源不断地疏流进我的血液,深吸了一口气,我迈进帐去。
简易帐篷狭小的空间内,我一眼看到那令我魂牵梦引的魔像,天地间只要看上一眼就可以让我神之为伤的舍他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