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易帐篷狭小的空间内，我一眼看到那令我魂牵梦引的魔像，天地间只要看上一眼就可以让我神之为伤的舍他其谁？
他静静地仰卧着，毫无知觉地昏睡着，面色透明莹白，像最轻盈的落雪。依然是那精致的轮廓，完美的五官，只是那侧面的棱角上纠心地泛着一层潋滟的寒芒。他浓密乌黑的发都已经完全汗湿，额上眉间不断地渗透出汗水，汗珠凝结成冰晶，贪婪地吸附着他残存的温度。盖着连床厚厚的棉被，他仍然冷得全身打颤，苍白的唇栗栗不止。
空气瞬间变成了流动的液体，我无法呼吸，像一百个大气压在身体的最深处爆炸，释放出无数锋利的冰刃，我痛得几乎昏厥。
“求你，救救他！”我拥住宁惟汐跪在桑冉面前。
“快起来！”桑冉和戴天和二人之力仍不能将我扶起，向导只好也跪在了我面前，“小姐，我怎么会不救他！丢下队伍，拼了命把他带回来就是为了争取时间。这位宁先生是带我试水的，他现在是替我受苦，我怎么都会尽力的！这种毒属于血液毒素，中毒的人会慢慢内脏出血，继而全身的血液都变得粘稠，换句话说，“恶魔足印”的毒素与眼睛王蛇的毒液有几分相似，不过破坏循环系统的时间会拖得更久，中毒者会受更多的痛苦，直到体力耗尽才会。。。。解这种毒的血清，只有拉萨才有，我们已经派人赶去了。你知道，山里刚刚又下了暴雪，他们还没有回来。。。”
我长久地阖目，深切地感受着切肤剐骨之痛。惟汐，我宁愿躺在这里的是我！
“还有。。。多少时间？”我碎裂的声音划破高原深寒的空气。
桑冉与戴天交换了视线，叹了口气，“五个小时，六个小时，亦或更长一些，要看宁先生的意志！”他想了一下，五体伏地向西方大拜了九次，拜过之后，拍了拍我的肩，“佛祖会保佑宁先生的！取药的人会赶得急！”
我摇了摇头，心下已明，一瞬间意识格外清明。
“谢谢你！”我咬了咬唇，“我可以单独和他呆一会儿吗？”话是对桑冉说的，我的目光却定定地落在戴天眼底。
戴天逼视着我，沉吟片刻，他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和桑冉推到帐外。
宁惟汐，我曾经的恶魔导师，他是点亮我黑暗世界的爱之天使；他让我相信世间真有爱情这回事；他用爱的光辉点点融化我心底的坚冰；他最大的愿望是我可以打开心中的死结，释放心灵，从此开始可以幸福，快乐的生活；他对我说幸福不是水晶雪下的四叶草，遥不可及，他用心良苦；他就为我做了所有他可以做到的事，而我，却抛弃了他；纵然如此，他依然一直在等我！
人世间怎么会有如此臻纯美好的灵魂？怎么会有一个人如此来爱我？如果你是人，是我注定的缘分，为什么此刻还要生生与我别离？如果你是天使，大爱不过是你的本能，为什么对自己却偏偏如此吝啬？
我轻柔地抚去他额上的汗水，指尖极慢地滑过他的额角鼻尖，那精致的轮廓，华贵的气质，无与伦比的清雅俊逸的笑容正慢慢地退向记忆深处。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刹那间溃如流沙。我模糊了视线，塌陷般伏在他身边，涕泪滂沱。
“宁惟汐，你敢在我面前死！我不让你死！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我现在不会在黑暗中颤栗了，你说过如果床前那盏灯亮在心里的话，黑暗一点都不可怕，我相信了你的话，因为你就是那盏灯啊。对不起，在愧疚与爱之间我向愧疚妥协了！我选了戴天，我再也不能让任何人为了我受伤，我不想小航的悲剧重演。对不起，惟汐。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可我还是让你伤心了。你原谅我，我也不可能原谅自己！我总是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连你亦如是！该死的人是我，为什么老天不惩罚我？爸爸、小航你们来找我索命啊，只要让惟汐活过来！他是那样美好的生命，我死一万次也抵不上他。。。”
我的泪落在宁惟汐的脸上，他动了动，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青，是你么？”他复又阖目，懊恼地低呢，“老天，又是幻觉。是幻觉也好吧，总算我死之前可以再看看她的样子。。。她的样子。。。。”
我抚住他的眉骨，轻若触碰落雪，“不是幻觉。惟汐，不是幻觉！我真的在你身边，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他叹息着再次轻启眼敛，宝石般凝粹的黑眸依旧莹亮，他深深地凝视我，如梦似幻，眸光流转，眼中慢慢水雾腾漫。
“小。。。青。。。果。。。”他凝住微弱的气息，唇畔慢慢牵起一丝轻浅的微笑，单薄、透明若呵气结成的冰片，语气却那样温和柔溺，仿佛世间最清灵悦耳的琴音。
“嗯！我在这里，在你身边！”我不停地点头，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脸捧在手心，像拢着蜡烛脆弱的焰苗。
他挣扎着从被中探出修长的指握住了我的手，“你怎么来啦？小傻子，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谁都不说，只告诉你。这些日子，你没有一时一刻离开过我的思想。行走坐卧都是你，睡里梦里都是你。。。其实我心肠很坏的，只是你不知道。那天我抢着试水其实心里想得是，如果我果真死了，而你听到我粉身的消息，便是有一丝动容，我也甘愿。我是不是很邪恶？其实我一点都不伟大，我只是一个。。。爱你的。。。平凡的男人！”
“惟汐，你不该爱我的，假若你不爱我，何至于此？”我泪落如雨。
他黑晶晶的眸中光晕点点消散，生命正源源不断地从他体内流逝。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他攫紧了我的纤指，瞳仁慢慢放大，“小青果，假如。。。我不能再呵护你。。。记住。。。我的魂灵会一直守护着你。坚强一些，努力得去生活，努力得去爱，我会和你在一起。青青。。。这一生。。。能够爱你。。。是我最大的幸福！来世。。。我愿依然爱你。。。”
他慢慢地阖上了眼敛，将那黑眸间清绝的碎芒深深地锁凝。
我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刺穿心房，身体仿佛被生生撕成两半，巨大的疼痛令我血液逆流，呼吸骤停，渐渐失去了知觉。
世界一片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