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1)
他才发现,自己拨的是她原来的号码,“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左潇潇像看着一个毫不相干的疯子,没有表情,“如果有天我失踪了,你能在手机没电的情况下背出我的号码吗?”
凌然认为没必要对她解释,难道要告诉她,每次田乐乐闹大小姐脾气,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手机抢过去,删掉自己的号码,久而久之,他就背下来了。
单手撑地站起来,‘嘎巴’一声脆响,他的老腰算是彻底废了。
他跑去田乐乐家,疯狂的敲门。没想到她真的走了,他只好把曾经只在嘴上说说的寻找方式付诸于行动。
他仿佛推开了地狱之门,里边站着的人,他怎么可能不认识?
那天,他被人暴打一顿,心里却莫名的踏实了。别人都以为他被打傻了,只有他自己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他伤的不轻,左手裹着绷带,脚被架在床上。
“要走吗?”看见她远去的背影,忍不住要问。
“因为你,我才决定来这里,我以为找到了你,我就有依靠了。我可能把一切都想的太美好了,才会觉得每一步都走的那么难。”她背对他说,“我从来没奢望过你能给我未来,只是单纯贪恋你对我的好。我现在离开你,也不是因为你对别人有多好,而是你根本不在乎我。”
“你求你最后一件事吗?”他说。
“你说,让我帮你办完最后一件事情,也算没白来一趟。”她的眼眶已经湿润了。
“麻烦你帮我把手机从大衣兜里掏出来,放到牛仔裤左边的兜里。”
左潇潇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但还是照做了。最后,她空空的望着远方,无力的说,“我以为你的最后一个愿望是想挽留我。”
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窝,左潇潇准备回去久违了的家看看,就算那里缺少温暖,起码还有血浓于水的亲情。
左潇潇抬着比出走时还要多的行李站在家门外,里边的人开门的手抖了一下,长久的愣在原地看着她。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僵局,左潇潇探着头看向屋里,“家里有客人?”
母亲紧张的看看房里,转向她又吞吞吐吐的说,“邻居家的孩子,父母天天上班,儿媳妇又跟婆婆不和不肯接她到北京来,就拜托我帮他们带孩子。反正我在家也是闲着,这样还能挣点钱。”
她们边说边进屋,左潇潇瞥了一眼襁褓中的婴儿,觉得没什么好感就在床的另一头坐下,“本来就是因为身体不好单位才同意你提前退休,现在又给自己找累。”
左母握住她的手,翻过来拍着,“你爸爸早就没了音讯,你又不肯扎根在这里,我总该找个寄托。”
“这次我回来就不再走了。”母亲终于亲耳听到她下定决心说出那句期待已久的话,没有惊喜,挂在脸上的是另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左潇潇总觉得隔着什么无法看透。
母亲马上收拾好自己的失态,提着她的行李往卧室走,“大老远的回来一定累了,先收拾一下行李休息一会儿,我去买菜,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家里的晚饭时间照旧,一直未换过的碗筷摆在更加陈旧的桌子上。她才恍然醒悟,无论生死未卜的她在何处飘荡,无论走了多久没回来,很多曾经息息相关的东西仍在按照自身的轨道行驶,没有任何东西甘愿为不相干事物的堕落而枯萎殆尽。
在她有限的记忆里,只有逢年过节才能看到这样一大桌子菜,不过也是用来招待朋友的。今晚,丰盛的晚餐全部给她一个人尽情享受。她有些侥幸的想,现实世界有无法扭转的残酷规则,但天总无绝人之路。
左潇潇美滋滋的吃着,嘴里塞满了食物活像只小青蛙,她突然想起什么,举着筷子指指床的方向,“那孩子的父母晚上不来看看孩子吗?”
“哦……他们……偶尔会过来。”左母使劲眨巴眼,不停的往她的碗里夹菜,“来,多吃点,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左潇潇从小到大都没看过她的好脸色,因为她是好赌又臭脾气的左宇刚女儿,但也改变不了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的事实。她被憎恨着,被爱着,被埋怨着,被照顾着,永远在天堂与地狱间不断来回升降,严厉苛刻的母老虎有时是个慈祥的母亲。
“算了,不提了,既然都回来了,就不会再想了,好坏都不再想了。”左潇潇害怕想到揪其回来的原因不过是一场未遂的一夜情,更惧怕让自己相信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才不知不觉回到这里,一个看似可以遮风挡雨却并不温暖的家。
“明天你早点起,以前的老朋友请吃饭,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去。”左母有些兴奋又有些恳求的对她说。
左潇潇希望痛苦的一页可以翻过去,这个邀请正是一切重新开始的前提,她便欣然应允,真正出席才隐约觉出这顿饭吃得不简单。
两个家长分别带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仅为吃一顿饭的可能性小到微乎其微,即便不是各怀鬼胎,必定也有一方居心叵测。对方的家庭条件相当富有,包下奢华的包间仅供四个人用餐,体态丰腴的女人更是拥有一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身上散发着与左母截然相反的气质。
那女人一直用并不友好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她,片刻又反差极大的为她夹菜,露出官场上虚伪无比的笑容,“左家的女儿果然长得漂亮。”
左母也赶紧殷勤的补上一句,“哪里,您儿子也是一表人才啊。”
左潇潇觉得这比有点学问就在饭桌上臭拽的人和互相攀比首饰价格的爱慕虚荣的女人还要令人作呕,可无论跑到哪里,终究逃不出充斥着欲望的都市。
所有人都达到了预期目的,准备满载而归,饭局才有了要散的意思。那个相貌堂堂的男子站起来就露出了破绽,不仅身材矮小的出奇,走路还一瘸一拐。
“潇潇,你先往外走吧,我跟阿姨还有几句话要说。”左母边把那件穿了一年又一年的外衣套在身上,见她站在远处不住的回头看,催促她先离开。
太过明显的话里有话,大有故意支走调皮捣蛋的学生,特意留下来跟老师交代几句的架势。左潇潇对旁边的公子哥说,“走吧,帅哥,不会是要我扶着你吧。”
“现在不需要,以后也许会用到。”公子哥转过头可以平视对她讲话,看来刚才远距离的用眼丈量还是不够准确的高估了他的身高。
曾经人潮相拥不相识的两个人,经某人不经意的一句话撮合成谁的谁,从此我的未来里装下你的名字,你的以后成了我抹不去的关联词。
左潇潇听了那句颇有深意的话,逐渐开始怀疑母亲带她此行的动机。最后,在总会准时坐在楼下嚼舌根的妇女口中听到了寒彻心底的答案。
“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左潇潇又一次失望的听到了这个公式化的女声,扫兴的把手机放进兜里。
她提着菜篮去买菜,细碎的听到邻居们的谈话,“侯家又给儿子买媳妇呢,听说因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这次给的钱很多。”
“哦,侯家的土豆少爷是吗?我也听说了,好像这家姑娘长得挺漂亮,他看着比较满意。”一个声音说。
另一个声音又说,“他先天有缺陷,又不爱与人亲近,很难有谁家闺女能够看上她。”
她们随着物体落地的声音看去,一个外表冷艳的女孩正在将摔在地上的菜篮子用力的踩得稀巴烂,眼里渗出的泪淹没了透出的决绝,直到篮子已经破得像她支离破碎的心,她快步穿过人群,向远离刺耳喧嚣的更远处走去。
“回来……”左母打开门,还没来得及低头搜寻菜篮子的踪影就被莫名其妙的推回了屋子里,常年吃不饱穿不暖的她自然没有左潇潇力气大,再加上简陋的房子里根本没有可以借助外力支撑的摆设,晃荡着重重摔在地上。
左潇潇冷冷的看她倒在地上,迈开腿从她身上越过去,像每次离家出走一样打开偌大的行李箱。少了以往的沉重,少了门外默默注视她的那双眼睛。过去生活虽然辛苦,却不被尘世间的纠葛困扰,如今一切都在改变,只剩一成不变的悲哀不减当年的存在。
左母发现她要走,从地上爬过去抱住她的腿,“别走,我求你别走。”
左潇潇冷笑一声抬腿甩开她,从前冷漠而又锐利的眼神如今变成了绝望的恳求,“别以为你偶尔在我面前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卑微我就会心软,我绝不可能傻到留下来被你卖掉,绝对不会。”
即便每次出走都没打算再回来,心里却还觉得总有个倦了累了可以避风的港湾,此次说的异常坚决,因为再明白不过,有生之年到此再多次,这里都再有家了。
腿又再次被紧紧的抱住,“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你早晚要嫁人,这样不用吃苦受累不好吗?没有这笔钱就养活不了你弟弟,你忍心看着他死掉吗?”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左潇潇把她丢在身后,拉着行李快步走下楼。耳边始终伴随着忽近忽远的呼喊声,这种嘶吼不能让她有丝毫的存在感,反而觉得像是索命鬼的尖叫声。
“啊……”那一声尖锐的吼叫划破了宁静的夜空,她停下疾走的脚步回头看去,汽车刺眼的灯光和刹车声像要瞬间挖走她的心,她以为自己活不成了,然而吓到失魂落魄倒在车前的是母亲,卑微和机关算尽在光下无处容身。
司机气冲冲的从车上下来,把狼狈的她从地上拽起来,骂了什么已经远到听不清,只是她最后的表情始终深深刻在心里,带着目空一切的空洞,送她远行。
人生总要遇见不同的人,发生不同的事,路却一直走不停走,不断发掘,来回反复。时过境迁依旧踏着旧路前行,四周的景物变了,是不是只有消失不见的记忆才能证明事物曾经真的存在过。
一个凌然觉得不起眼的早晨,她被破门而入的左潇潇从被窝里拽出来,“你跟我来。”
“你总的让我把衣服穿上吧。”对于他来说,睡衣毛拖鞋与天气无关,直接表现于生活品质。所以,毫无准备就在睡梦中被叫醒的凌然穿上拖鞋,用被子把赤裸的上身裹住,才发现连内裤都穿得是最见不得人那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