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哎呀,不行。”显然,陆旭的意识还未清醒到能够不依靠别人站立,而她的微薄之力也不足以美人救英雄。她突然感觉胳膊被重重的压了一下,他的整个身体压过来,完全招架不住,抱着他倒在了地上。
通常,陆旭都会为她打点好身边的一切,即使不在他面前,也能被他的光环笼罩。她不曾设想过会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时刻,原来抛开陆旭,她就是一只没人管没人爱的可怜虫。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她跌跌撞撞的站起来,使劲浑身力气向马路上跑,跑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她是傻了才会想去拦马路上的车,直接打电话给钱惟不就好了。
陆旭昏迷的时间里,他们谁都不敢离开一会儿,焦急的坐在病房门口等待结果。钱惟实在忍不住,把其中的故事娓娓道来。
陆旭吐血的毛病还是在刚认识她不久烙下的祸根,那时她有男朋友,恩爱的恨不得二十岁一到就直接拿着户口本去领证,他还是情不自禁的爱上了她。他痛苦,便整日买醉,晚上放学就拉上钱惟去喝酒,凡事目睹过他吐血惨状的人都恨不得把罪魁祸首拉到现场痛扁一顿,但他用更强硬的态度拒绝了。钱惟说他永远也忘不了陆旭的那句话,“如果说这样你们会觉得我很傻,那么让她知道了,我会觉得自己更愚蠢,因为再也没有理由骗自己了。”
是啊,这世上唯有蒙在鼓里的人最幸福。
“还有啊,他用酒瓶子拍那人脑袋的动作,跟以前我们喝完了酒对着墙扔空瓶子的动作一模一样,八成他又在缅怀过去了。”钱惟边说还边比划着。
“过去有什么可值得怀念的。”她不屑。
“因为过去,他以为你是不能爱他。然而现在,他知道你根本不爱他。”钱惟一字一句的说明白,要让她听的清清楚楚。
陆旭躺在病床上,眉眼舒展开,睡得很安慰。倘若这样能让他暂时忘记尘世间的痛苦,那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点滴瓶里一滴滴的液体多像他的眼泪,永不间断,但总会有用完的一天。
钱惟留下来守着,房明雪和田乐乐出去买些吃的回来,也算带她出去散散心,毕竟这种阵仗,他们司空见惯了,她却是第一次见,而且钱惟又向她透露了沉重的真相,就像在告诉她,虽然没有明刀明枪,但她一直在用一把无形的钝刀切割他的心脏,这样的折磨比一刀捅死他还要残忍。
前半夜喧闹令人疯狂,后半夜沉淀让人冷静。华灯初上,霓虹灯聚集的地方,痴男怨女在一片灯红酒绿下用金钱收买他们想要的东西,到处是交易,到处是罪恶,到处是心被扯碎的声音。到了深夜,部分店面门口的灯箱熄灭了,只剩下一排排路灯和隐约听见几声蛐蛐叫的街道。激情退去了,人反而会点上一支烟思考一下人生。
这个时候,折腾了一整天的人大部分都已经睡了,眼前那栋居民楼只剩下一户亮着灯,太黑了,以至于楼的轮廓已经模糊不清了。
“乐乐,你快看那栋楼。”房明雪手指的那栋楼很有特点,她用明亮的灯光装点四周,显得熠熠生辉,它独树一帜,只为成为焦点而存在。
“还可以,不过我要是你啊,一定挣钱回老家买房去。”她忍不住吐槽,想到房价这个词,脑筋就已经水泄不通了。
“不,我要留下。当初我们靠自己的努力一起来到了北京,我们也能通过自己的努力买一套房子,拥有自己的家,在那里结婚,在那里生孩子,一起颐养天年,携手到老,最后一同死去。可是每次我跟他提到关键问题,他就含糊带过,真让人抓狂。”她嘟嘟嘴,表示不满。
“别给他太大压力。”
回去吃完了东西,田乐乐负责守夜,钱惟和房明雪先回去睡一觉,明天早晨过来换她。
这种小医院,病房里放下一张床,过道就只剩下能通过一个人的空间,两个人同时过要侧身,搭一个床在病床旁边简直痴心妄想。她蹑手蹑脚的搬过隔壁床探视时用来坐的椅子,拼了一个床。她把头和脚分别放在一边的椅子上,身体悬空,躺了没一会儿就觉得腰疼的不行。她改成坐在椅子上,趴在床边睡着了。
第二天,她感觉陆旭的手指轻轻跳动,蒙地醒了,抬头看见四个带着墨镜穿着黑西服的男人,表情统一的呆板。柔软的沙发上,一个四十多岁的成熟男人正在抽着雪茄,“你留在这里陪着他,直到他完全康复为止。他要是死了,我就让你陪葬。”
她才二十岁,不想为了一段毫不相干的爱情葬送了美好的未来,“我不要,不要……我并没有承诺过他什么啊。”
“从他付出真心的那天开始,你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不要……不要……”田乐乐使劲睁开眼睛,原来是噩梦,太过真实的噩梦。
她激烈的反抗动作把陆旭吵醒了,他用宽厚的手掌抚摸她的头发,“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没有,我梦见你死了。”她编了一个更鬼扯的谎言。
“对了,你回家睡觉吧,不用在这里陪我了,我一会儿打电话叫钱惟过来。我钱包里有钱,你打车回学校吧。”陆旭实在说不出感谢的客套话,那实在是太见外了。他心里有感动,有愧疚,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门外进来一个比她年龄略大的女子,手上挎着LV的皮包,身上穿的衣服也价值不菲,烫了一个特显老的卷花头。坐在床边,关切的问道,“你没怎么样吧?”
“没事了。”从他的语气中,田乐乐听不出他们的关系,只得傻愣愣的杵在一旁。
“怎么会弄成这样啊?你爸去外地前一再叮嘱我要照顾好你,你让我怎么跟他交代啊?”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陆旭要坐起来,她赶紧去扶,恐怕再有任何闪失,“麻烦您帮我送她回家吧。”
那女人站起来到她面前,想必是要伸手打她,手还没举到半空就停住,攥了拳的手又松开,心中的愤怒像是被更可怕的东西压制住了,“跟我走吧。”
“刚才为什么不打我?”上了车,她忍不住问。
“我在陆旭的桌上见过你的照片,你想想看,我还会傻到在他面前动手打你吗?”她只不过大了田乐乐几岁而已,心机比她多的不止一星半点儿。
“那你现在可以打了。”田乐乐大概猜出,她应该是陆旭的后妈,到底沾点亲,被她扇一巴掌也心甘情愿了。
“不必了,我只在他们父子面前表现,现在打你一巴掌能得到什么好处?况且,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去告我的状。”磨难会让人心变得僵硬,“傻孩子,太阳照在身上会暖进心里,然而心里的温暖不能让你吃饱穿暖。现实一点,那小子喜欢你,是你的福气啊。你要知道,当初我花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手段才爬到今天的位置。
“麻烦你送我回学校。”她说。
田乐乐有太多话想对迟冰冰说,虽然已经困的眼皮打架,最起码要先让心是清醒的。
还能回到教室上课的感觉真好,好像一切都还来得及。
暴风雨来临前总是格外宁静,亦如此刻,前排同学正在专心致志的抄笔记,后排同学聚精会神的玩游戏。田乐乐收到了一条信息,由于和段晓璐坐同一排,手机又都放在桌子上,想不关注她手机的动态都很难。
两个不同的人在同一时间收到信息就很让人匪夷所思,再加上田乐乐的多疑,更是听清了段晓璐打开信息时小声嘟囔的话,“凌然?他发信息给我干嘛?”
田乐乐收到的那条信息内容是:那天对不起,我不是人。
她想拉着迟冰冰去楼道呆一会儿,途径段晓璐身后,听见她念出了另一条群发短信的内容,“你干嘛呢?”
这细小的声音震耳欲聋,她连站稳的力气都丧失了,迟冰冰扶住她。
楼道里安静的可怕,脚步声听得格外清晰,因无意义的重复而孤单。最后,他们霸占了教学楼里不经常走人的楼梯,鞋底撞击铁质楼梯板的声音在僻静的空间里来回飘荡,仿佛进入了废弃已久的工厂。
“STOP,不用把手机给我看,我不用大脑想都知道你在郁闷什么。”迟冰冰伸出手比了一个停的姿势,田乐乐果然已经把一只手揣进了兜里,稍微晚说几秒钟,她就已经把手机递到她面前了。
“他说自己不是人,不应该那么对我。”
“通常说自己不是人的人心里不是那么想的,真正要脸的人说不出这种话。”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但是又不肯告诉我。”
“你记住一句话,我是你永远的朋友,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但我也有自己的立场,别太让我为难。”
“我为什么连亲口去问答案的勇气都没有?我为什么那么害怕戳破?”
“人都会本能的保护自己,你不过是怕揭穿真相以后,凌然不但可以不用再顾及你的心情的演戏,还可以明目张胆的和别人约会。你怕心痛,对不对?”迟冰冰的话一针见血。
“我宁可痛的要死,也不要爱的稀里糊涂。”这是她坚定不移的决心。可如果她知道,最先吞下恶果的人是自己,而且遍体鳞伤,还会相信所谓的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