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你能为了前男友,选这么破的专业考这么远的学校,结果他倒先移情别恋,跟一个乡下妹子跑了。还有现在这个,找别的女人去开房直说就好了,居然还编出那么烂的谎话,真把全国人民都当傻子了?”
迟冰冰叉着腰,对着天花板愤愤不平。田乐乐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田乐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看看你穿的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迟冰冰在狭窄的过道里走来走去,终于停在她面前,扯着她的衣服,“本来就是超级飞机场,还经常穿些分不出男女的衣服,怪不得你身边的男人一个接一个的跑掉了。换做是你,会和一个同性谈恋爱吗?”
她这才开始低头审视自己今天的着装,一件灰色的帽衫,搭配一条宽松的牛仔裤,脚踩一双NIKE的运动鞋。这身行头还是次要因素,最要命的当属此刻的坐姿。她一副东北老娘儿们坐炕头的架势,一副对她的训斥不痛不痒的态度。实在听不下去了,就伸出右手大拇指挠挠脸,还得咧着嘴,看的人多少有点心灵扭曲了。
此表情曾令迟冰冰折服。
那是她第一次跟许默吵架,只因互让一把雨伞而起了争执。两个人都是倔脾气,不听劝,也不愿采纳别人的意见。从前他们的想法总是大相径庭,所以长时间来一直相安无事,偏偏这次两头倔牛的想法如出一撤,都想先共撑一把伞送对方到宿舍,独自走那段重复的路回去。谁心里都清楚,去时你侬我侬,归时形单影只,于是便想多承担一些。最后许默胜利了,他把伞塞进她手里,转身跑进雨中。
相比之下,许默更固执,决定的事就一定要按既定轨迹行走,哪怕需要做出不菲的牺牲,也要一意孤行。迟冰冰更成熟,面对已经偏离轨道的事物,依然能够沉着冷静的面对,接受事态的变迁,懂得随遇而安。
那天,迟冰冰浑身湿漉漉的回到宿舍,手里还拎着许默曾经洋洋得意的在她们面前展示的那把伸缩伞。她忽略了一切好奇的目光,径直走向床边的椅子,神情恍惚的坐下。宿舍里的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没人敢上前询问。在这可怕的安静中,只听“哇”的一声,她没有征兆的嚎啕大哭起来。
田乐乐自认不能稳住事态,却也不想干看着最好的朋友伤心难过。每次她有状况,迟冰冰都会使尽浑身解数逗她开心,实在没办法就索性奉陪到底。田乐乐要是坐在宿舍楼门口的阶梯上扯着嗓子唱歌,迟冰冰就举着一把大扇子,边喝彩边拍蚊子。田乐乐非要喝酒,迟冰冰就买一瓶饮料放在旁边,开始是饮料兑啤酒,最后变成饮料里加了一点点啤酒。
有次,田半疯走路明明已经左摇右晃了,还要逞强去打水。她的步子走得七扭八歪,居然用自己的左脚绊住了右脚,眼看要倒地的瞬间,迟冰冰眼疾手快的将其救下。人仰马翻过后,田乐乐腿底下紧捯了几步,扶着她站起身,便开始低头四下寻找,“天啊,我才花了二十一块五毛钱买的水壶飞到哪里去了。啊?对了,刚才被你踢飞出去的那是什么东西?”
本来迟冰冰觉得救她于千钧一发之时,没让她年纪轻轻就摔成脑残,简直功德一件。可她偏偏张嘴就说中迟冰冰的痛处,让她情何以堪,“田乐乐!为了救你,我踢出去的是最近才花了两千块买的苹果随身听,你能不能别再说你那要命的暖壶了……”
思绪至此,她咧着嘴,但没敢笑出声。抛开她们姐们情深,为了那个夭折的随身听,田乐乐也的为她上刀山下火海。于是,她搬来把椅子,盘腿坐上去,正艰难的思考怎么逗她开心。迟冰冰看了她两眼,忽然乐喷了,虽然还噙着泪,但眉眼确实是笑了。
当时,田乐乐不自知,还用手拍拍脸,使劲搓了搓。
“你真应该再带条金链子,手里拿根烟,再加上你这副嘴脸,简直完美。”这次,她拍拍田乐乐的肩膀,真的豁然开朗了。
如今,迟冰冰作为她的铁杆闺蜜,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田乐乐大大咧咧的性格,以及她的双重人格,已经让她在男人面前一点女人形象都没有了。如果有男人在街上跟她邂逅,从此再不相见,可能还会对她抱有一丝幻想。若那么不巧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第一眼以为她是淑女,久了才发现是个超级扬声器,再回过头来对照外表,简直暴殄天物。
田乐乐扣着手指甲,满不在乎的念叨,“算了算了,反正我青年薄运,幼年病多,亲朋难靠,早婚刑克。我这命啊,活到今天是算奇迹,活下去需要勇气。还要什么爱情,要什么金钱,要什么前途啊,还是自求多福吧。”
“呸呸呸,你什么时候才能闭上那张招事的破嘴。”迟冰冰驱赶晦气一样的拍打她,“算命瞎子说的话能信么?他算你能活到七十岁?还是八十岁?那为什么算不到我们正在被某些食物慢性杀害,或者干脆哪天就在大街上被强盗一刀捅死了。如果我现在去算命,打死他也算不出来我二十岁就不相信命运了吧?”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田乐乐附和着点头,手中的笔转了一圈又一圈,只草草在纸上写了几笔,又用另一端挠挠头,“那么,无神论者迟冰冰同学,你不打算临阵抱佛脚,莫非你的编程题已经写好了?”
迟冰冰在堆满零食和化妆品的桌子上抽出三张纸,顺便打开了一袋薯片,津津有味的嚼着,“只能用它糊弄事了。”
“三页?”田乐乐难以置信的哈了口气,使劲搓了搓,“真的只有三页?老师不是说最少八页左右嘛?现在咱们两个加起来还不到六页,怎么办啊?”
“我早想到办法了,你也别写了,一会儿照着我说的做就可以。”
等待上交作品的同学在教室里排了很长的队,迟冰冰拉着田乐乐站在队尾,“别那么多废话好不好?总之呢,一会儿你就负责掩护我,等我成功的在名册上签好名,会给你一个暗示,你趁机赶快跑。放心吧,那老师是个瘸子,追不上你的。”
“迟冰冰,你也太卓越了吧,不会连老师的私生活都研究的一清二楚吧?”田乐乐难以置信,“话说回来,就算咱们能成功逃脱,那这科的成绩怎么办?你不会打算补考吧?”
“第一,如果你平时多来上几次课,也能发现老师是个瘸子,走起路来很明显。第二,这科本来就是考查课,不给你六十分,难道他还想单独考察你一次不成?”迟冰冰说的句句有理。
一番权衡之下,田乐乐心中的墙头草慢慢倒向了强有力的一方。事态发展如迟冰冰所预测的一样顺利,两人嘻嘻哈哈的往外跑,只听“咚”的一声闷响,田乐乐捂着后背,低头看见散落一地的书本,连声说着“对不起”,刚准备蹲下把撞掉的东西捡起来物归原主,头顶上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冒冒失失的毛病改掉啊?难道你身后有鬼在追?我真是服了你了。”
她把七零八落的书本重新规整,用力掸着表面上不知是否存在的浮土,缓缓站起来,迎上对面那个人的目光。他们也曾这样凝望对方,所以她才无比清楚,无论多少次,他的眼神里,从始至终没有一刻是含情脉脉的。
“你们认识啊?”那个被撞掉手中书本的女孩子发出了疑问。毋庸置疑,她一定是旧男友的新欢。如果她的第六感还算强,怎么也该从他们惊讶中夹带几分暧昧的眼神中看出些端倪,猜出田乐乐是何许人物了。
田乐乐强制性的把书塞到他手里,没事人似的搂过他的肩膀,他过分警惕,已经显得不太自然了。这样的姿势十分扭曲,只是她更愿意相信这种别扭的感觉源于身高的差距,而不是已经被他们遗弃的某种感觉。她狂妄的大笑,“我们岂止认识啊。”说到这儿,她不由自主的歪着头看了看他脸上复杂的表情,满意的笑了,心里却是怎么也说不出的悲凉。
“他还是我的债主呢,要不然我干嘛看见他掉头就跑呢。”她继续大声笑,笑自己的愚蠢,笑世事的悲凉,笑到想要哭了才停下。面部表情瞬间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一本正经,“开个玩笑而已,你别当真。其实,他是校乐队成员,又是个多金又多情的帅哥,追求他的女生就像一滴滴水,汇成大河足以把他淹死。他的各种八卦总在校园里风传,连我这种宅女都很不幸的听舍友说了一遍又一遍。这样的男人,你可要看紧点啊。”
对于未曾预期的谋面,田乐乐能够撑得起场面,几句随机应变的回答,甚至连她都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局外人,或许从来都是。她不想落荒而逃,不要一个狼狈的背影让她显得很低微,宁愿留下来,心肺俱裂的看看假装出来的愧疚最后会变成什么。既然他们分手是事实,结果也不再会被扭转,那就索性成全别人,同时也让自己快乐。其实,她完全可以当众撕破脸皮,大骂负心汉,或鄙视后来者,但没有一个成年人没有历史,如果情敌不气不恼,反而无视她的存在,那她岂不示威不成反被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