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亲上车的瞬间,看到母亲手拎旅行包的蹒跚背影,我的鼻子竟有些发酸。说不清这是第几次来车站送母亲了。这次我真的感觉母亲有些老了,尽管母亲还不到66岁。
能让母亲出去旅游,是我从小的梦想。
母亲出生在辽宁省丹东一个叫蛤蟆塘镇下的小村子里。从小丧母。三年自然灾害时,刚刚20岁的母亲和在伊春五营林区当工人的父亲草草结婚。那时的母亲高中还未毕业,是带着高中课本来的。当时爷爷在接母亲来的时候曾允诺,可以在黑龙江读完高中,毕业后再结婚。母亲相信了这美丽的谎言。可是当母亲走下火车,在工友的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父亲就直接把母亲接到了简易的工棚洞房。尽管那是父亲和母亲的第一次见面,当然也就成了结婚的日子。
后来每当母亲和我们提起此事,都说她被骗了。我说,特殊的年代形成特殊的情爱。母亲说,没有情没有爱,只是因为家里太贫穷,来了以后就身不由己了。用现在的话说,结婚是为了找张饭票,饿不死就行了。
在林场,母亲是个有文化的人。体育是母亲的强项,跑得快,篮球打得也好。我上初中的时候,还经常看到母亲在球场运动的身影。林场让母亲当代课教师。父亲感到了某种危机,乘祖母有病探望的机会,把母亲带回了巴彦农村老家。
母亲是爱说爱笑的人。小的时候经常听母亲给我们讲故事。我们家四个孩子从农村都能拔出腿来,村里人说是借了我母亲的光。母亲的记忆力特别惊人,这样大的年龄了,老家村里上百的孩子她仍能记住他(她)们的生日时辰。经常会有电话从乡下打到大庆来,询问一些情况。母亲在村里还有一个贡献,就是把村里的几十个老太太都给取了名字。过去,上了年龄的老太太基本没有什么名字,普遍的是在自己的姓前冠以夫姓,后面加一个“氏”字,如:“施王氏”是我祖母的老名。母亲来家后给祖母取个名字叫王岚青,乡亲们都说好听,偏偏祖母却总也记不住。那些年农村也不闲着,总搞什么“四清”、“社教”等运动。逢有登记姓名什么的,祖母总要问母亲:“我叫什么名了?”常常惹得大伙哄堂大笑。
母亲很少流泪。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回家,看到母亲跪在地上哭。我问母亲为啥,母亲说:你姥爷去世了,接到电报后借了一下午,只借到了四块钱。我也跟着哭起来。我说妈妈,等我以后能挣钱了一定让妈妈回家。妈妈听了我的话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哭得更伤心了。母亲从小丧母,是他父亲把她带大。可是因为贫困,自己的父亲去世也没能看上最后一眼。这成了母亲一生的痛。那时,我就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让母亲过得幸福。
岁月流逝,弟弟妹妹都先后长大成人。1992年我把母亲接到身边。看到母亲在儿女成长的喜悦中不知不觉地衰老,我这个在外漂泊了十几年的游子,格外珍惜再一次和母亲朝夕相处的机会。我把母亲探亲访友和出游的计划列入了工作日程。十几年来,我曾多次陪母亲去丹东老家,去伊春她生活过的地方,去巴彦报答当年帮我家渡过生活难关的亲朋好友,去鸡西看望我们家的好邻居母亲的好姐妹们。在我当兵以后,我的父母曾经在那里居住十年,与那里的乡亲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我忙的时候,弟弟也曾开车陪母亲去大连和山东半岛游玩。随着生活的改善,从2000年起母亲从每年走出一次,到现在每年二三次,祖国的大好河山都留下了她老人家的脚印儿。去年五月,母亲去了华东五省、市。回来后,母亲说在上海磁悬浮列车没有坐,80元一张票太贵了,我儿子赚钱不容易啊!从妈妈的眼神里,我看到了有一丝丝遗憾。我说:没事儿。哪天大儿子陪你再去上海,非坐它一把不可。说得母亲开心地笑了。母亲经常骄傲地对邻居说:“托我儿子的福,虽然我是农村盲流老太,但我要活出城里人的生活品质来!”
这次母亲去北京、广西、云南、西双版纳,20天的行程,我为母亲做了精心的准备。带了足够的钱和换洗的衣服,嘱咐母亲吃好玩儿好。要配合团队,别图省钱,一些自费项目该玩儿就去。母亲愉快地答应着。看到母亲开心的笑容,我和妻子、弟弟、弟妹都非常高兴。
母亲把我哺育大,我为母亲尽孝心。我想,在能力允许的时候,我要尽力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子欲孝而亲不在”曾使多少人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甚至抱恨终生。现在,虽然母亲的腿脚不像以前那样灵活了,但只要母亲愿意,只要母亲高兴,我就一定要让她老人家,快快乐乐幸幸福福地安度晚年!
列车缓缓地启动了。在母亲频频的挥手中,我感到生活是那样的温馨。
母亲注视的目光,我感到母亲又一次带走了女儿的思念和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