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让我知道这些!”如果我不知道这些利害,我是不是就还能和哥哥一直这样安详地过下去。
“算是为了我的太子哥哥吧,他那么倚重你哥哥,”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也算是为了我…自己…”
“你们以为我现在这个样子,能嫁人吗?”我的声音一时之间竟冻得能结冰。离开哥哥,我就是一扁孤舟,无处可依。
“我知道,阿莞,没有谁要迫你。宫里虽然苦闷,也不是毫无乐趣的,你想过进宫吗?进宫,并非你想象中那样恐惧。你可以和我呆在一处,做我的女史。我虽出嫁,毕竟是皇女,我常年居于宫中含章殿,有我在,一定让你妥帖。过个一两年,若你想要出宫,也只凭你一句话。让你进宫,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断了他人口实。那里不会是你的久居之处,阿莞,你做何想呢?”她就倚在我的身后,泰然自若的语气中竟有一丝未明的期待。
我咬着唇,坚决不出声。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抚了抚我蒙在头上的锦被,“你好好想想吧,没有任何人想强迫你。进宫,对你不会是坏事的。”
她轻轻地下床,走开了。我的脸上已是一片冰凉湿滑。
***进宫,这几个字眼不断在我脑海中盘旋,谢惠连的耍弄都不及这个教我寒心。我可以失去爱人,但是哥哥,我从来不曾想过失去他的将来,我也从不敢想。
可现在呢,我真的不得不想。一想到要见不到他,我的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江水,怎么也止不住。
我哭着哭着,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朦胧间,有人抱起了我,温柔而有力的怀抱,还有一股淡淡的清松香气,熟悉中的味道。我微微睁开黏在一块的眼皮,眼前晃荡的似乎是哥哥的脸。我好像溺水的人终于觅到了一块救命的浮木。
我虚软的双手用尽了气力去搂紧他的脖颈,我将脸埋在他凝玉般凉润的颈窝处,哀哀地抽噎着,带着一丝乞求,“不许丢下我,哥哥,你不许丢下我,不许的,我不许”我无意识地对他哭求着。
他双臂用力,更加抱紧怀中的我,冒出青茬的下巴贴着我光滑的额头,有些刺痛,更多的是安心的甜蜜,“不丢下我不丢下你,傻阿莞,我们兄妹永远都在一起。”
我终于得了他的允诺,继而昏沉沉地在他怀抱中睡了过去。
晚间雨势愈来愈大,外面一片淅淅沥沥,雨滴拍打着瓦檐,淡青的窗纱上一片湿意。
“哥哥,我想进宫。”哥哥坐在我的床沿上喂我吃药。我将药碗向外一推,昂首对他说道。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先是一愣,而后冷峭渐渐爬上他的脸庞。
他强笑道,握住瓷碗边沿的手都紧的发白了:“阿莞,你这小脑袋敢情是被雨淋坏了,竟是说些不着边际的傻话呢!”
我抿着唇摇摇头,声音坚定而淡薄:“哥哥,依我现在的模样,你知道我是不会嫁给任何人的。进宫对我未必不是好事,我进了宫也能见识到一些世面,懂得一些人情世故,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幼稚了。而且海盐公主她与我交好,我进宫她也会护我周全的。”
哥哥抓住我的肩膀摇晃,我感到他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他们对你说了什么,阿莞,你怎么能听那些胡话!那些人的话,都是些疯话,你怎么能听!进宫?你知道宫里是什么地方吗,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会把我的妹妹送进去那里,那我就是疯了!”
我含着眼泪对他摇头,哽咽难持:“哥哥,你也知道现在满城的风言风语,为了温氏,你已经扛到了现在,不能这么自私,父亲、母亲、祖父、檀爷爷都在天上看着我们,即使只是人云亦云,空穴来风,我也不能让温氏脸上抹黑!不过是进宫,一两年后我想出来便可以出来了。哥哥,这些并没什么要紧,即便进宫,我们兄妹也是可以经常见面的。哥哥,等到你愿意娶妻的那一天,我就回家来,好不好?”
他只是悲愤地盯着我看,顷刻间,他将那盛满药汁的瓷碗重重朝地下一扔,摔得我心已冷,空气中还有碎裂的余声。
我闭上眼睛,心一横,重又睁开,朝着哥哥萧索而愤怒的背影硬声喊道:“我一定要进宫去!”
他脚步一顿,声音如抽丝一般无力,“除,非,我,死。”
我愣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死,他明明知道我有多害怕这个字眼,如今,却用这个字来威胁我。
夜半时分,我忽然惊醒,身上出了一层冷汗,黏黏稠稠的,十分难受。窗外依旧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深秋暗夜,雨打芭蕉,最是销魂。
我揪着被角,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听着雨声,我忽然想起七岁那一年的夏夜,我与哥哥相拥而眠。那时候变故陡生,我还有哥哥。如今,我连哥哥都快没有了。
我咬着被角,心里头百转千回,我摸着枕头下的那支碧摇,无声地哭了。在暗夜里我哭了,眼泪顺着脸庞的弧度尽数流到了碧摇的玉身上。
这支碧摇,我应该交给他的。不管怎么说,也是温家欠给惠靖的,我不能不还。谢惠连,我要把它还给你的姐姐,断了我和你之间唯一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