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尚自歪倚在床榻上愣忡,乍听此语,浑身又是一震。
海盐?她怎么会来
“皇兄,我如何就不能来了?你是我哥哥,妹妹前来探访,焉有不妥之处?而且,我听闻哥哥的王府上,有贵客呢”她纤手掀开珠帘,唇角一抹浅笑,仪态万方地向我走过来。
我看着她,勉力挤出一丝笑容,涩涩地出声:“公主殿下”
刘浚透过珠帘向我们望来,我与他的视线相遇,他的眼神意味不明。我暗自用眼神恳求他。
他向外挪步,淡淡地开口,“海盐,你既与她熟识,就陪她说会儿话吧,我还有公务处理,先去书房了。”
我瞧着他离开的方向,竟久久不能回神。
海盐用手在我眼前晃了一晃,唏嘘道:“怎么,我二皇兄的芝兰玉树之姿也使阿莞你倾倒了不成,倒教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这般心神不属了,唉唉唉!”
我无力一笑,扯下她乱晃的手,“公主你说笑了,哪有这回事?王爷乃人中龙凤,我不敢高攀。”
她微挑眉角,不置可否地瞧着我。须臾,她轻轻一笑,居然亲自替我盖上被子。
我疑惑地望着她,她却狠狠地瞪上我一眼,冲我凶道:“这才几天的光景,你就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真是”真是什么,她没有说。
我心中一暖,海盐身份尊贵,与我只有几面之缘,却能待我如此。谢惠连,他却可以轻而易举地伤我。
将心比心,你对我果真是无心。
我眼圈微红,沙哑着嗓子问道:“海盐,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的?”
她掠了掠我额前散落的碎发,笑的一脸奸诈,神秘兮兮道:“我自然是有办法知道!”
我哑然,无语对苍天。
她咳嗽几声,压低声调对我说,“我是公主,想要知道一些事情再简单不过了。而且,我并非一般的公主啊。这个嘛,你以后就知道了。”
她捏捏我的脸蛋,冲我得意一笑,然后又故作生气道:“还有呀,以后要叫我姐姐,还直呼我的名讳,没大没小的!看在你病了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了。”
我本来郁气满腹,被她给这么一逗,也消散了大半。我看着她丰润柔美的脸庞,恍惚间变成了母亲的脸,一样温柔而宠溺的神情。我鼻子一酸,紧紧攥住她的手不肯放松。
“阿莞,我知道,你有不开心的事,无妨和姐姐说说。你年幼丧母,你哥哥虽宠你,究竟你也不便放开心胸对他敞开。”
“我”
“阿莞,我知道你的很多事,过去的,现在的,我知道很多。”
我霍然瞪大双眼,“公主你以前认识我么!”
她嘻嘻一笑,道:“这个呀,我听一个人说过你。我想,他现在如果还在帝都,看到你变成这副模样,他也会不好过的。”
我没有做声,我想我猜出了海盐口中的那个“他”是谁。
她的手覆上我的,低低柔柔的声音传来我耳边,“阿莞,谢惠连于你而言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他对你的心意如何,他的姐姐,你的哥哥,这些怎么算?你们之间横亘着太多东西,注定他对你的感情不能做到绝对的纯净,何况,你真的肯定他对你有情谊可言?”
我呆呆望着她,哑口无言。我突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每个人都在反对,甚至谢惠连都在戏弄我,可是只有我一个人傻傻地站在原地,自以为是地守护着我曾经以为无坚不摧的爱情。现在,轻轻松松的就没了。
心里一阵阵的绞痛,曾经的美好都是用花言巧语伪装出来的。我抽出被她握在掌心的手,裹着锦被背过身子,开口:“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像今天这么傻了。”
我等了好一会儿,身后悄无声息。
突然后面灌入冷风,锦被掀开一角,柔软的身体从背后与我相贴。
“阿莞,你想不想进宫?”她姣软的唇贴在我的颈后,呼出的温热气息令我一颤。
“不想!”我想都没想,立即给出答案。
“是啊,谁想进宫呢?那个囚笼,囚了我那么多年,你当然不愿意进去”她喃喃自语,语气中多了一份凄楚的惘然。
“阿莞,你真的是被保护得太好了。”
我不解,询道:“什么?”
“你们温氏一向为南国大族,如今温氏正系中只有你和你哥哥,也许你不自知,但是你们的一举一止在南国是引人注目的。”她顿了一顿,“你哥哥早过冠礼,你也过了及笄,你自幼养在深闺,多年来也鲜有人见过你。位高者自然有蜚短流长环绕。有关于…你们兄妹的风言风语从来就不曾在我们贵族中间断过!”
我抓住被角的手在发抖,气得唇瓣都在颤。
我只差没有出声:“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外界传言你们兄妹有**之嫌。”
她将“**之嫌”四个字咬得特别重。我怒火灼烧,一把掀开被子,力气大得我自己都吃惊,我的手近乎痉挛地指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和我哥哥***哈哈,乱,****我疯癫地大笑起来,笑的眼前一片朦胧。
她缓缓坐起,面对着我,神情严肃冷淡。
“阿莞,这话不是我说的!你要明白你和你哥哥,当初谢家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你当时年幼,自然避过了这件事的锋芒。这个暂且不提。可是如今你哥哥已经二十有三,他居高位,仍未娶亲,好事者自然对其捕风捉影,太子与你哥哥温殊年龄相仿,如今已是子女绕膝,反观你哥哥呢?他风华正茂,却长久孑然一身,南国子弟多是风雅之徒,你哥哥身边从未见有女子亲近,只,除了你!你自幼被他藏得严实,从未现于人前,别有用心者自然想入非非!你教别人如何能不生疑?”
我只听得一惊一抖,为何这些事情,我从来都不曾想过。
她轻轻地抹去我额上细细密密的汗,柔声道:“阿莞,你已经不小了,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已经出阁了。你哥哥固然疼你,可是你总是待字闺中,传出去着实不像话的呀,你哥哥当年为了什么拒婚,你知道吗?”
要我和哥哥分开么!我们兄妹要分开了么!怎么能够!怎么可以!
我脑中轰鸣,只硬声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和我哥哥分开的!我才不要管别人怎么说,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他!他也不会离开我!我不想听了,”我拽过被子掩着脑袋,闷声道:“请公主你出去,我哥哥就要来接我回去了。”
“阿莞,我以为你会懂事。”海盐也冷着嗓子说,“凭你的姿容和家世,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对你哥哥而言易如反掌,可他为何一直拖延呢”
“哥哥只是想为我找一户最满意的人家罢了。”我烦躁地出声打断她。
“哦?是这样么?”她的调子漫不经心的,却透出一股令我窒息的犀利,“温莞,无论如何,你哥哥因为你一直未娶是事实。你们兄妹若是再这样下去,谁也护不了你们,即便东宫,也抵不了父皇的大权。若是父皇知道他的东宫宠臣竟有**之嫌,你以为你哥哥还能坐稳尚书仆射这个大位么!若是你哥哥从此仕途没落,那你们温氏,便彻底完了!”
我的心闷闷的疼,像是被针一下下绞过,千疮百孔,无血可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