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床幔发呆,夜半无人时,心里头也在百转千回。头脑里面只在盘旋着哥哥离开时所说的那句话,“谢惠连他不会真正爱上你,他曾说过,他最恨的就是姓温的人!”
对惠靖的真正的死因我依旧一无所知。哥哥只说了谢温二氏冲突的由来,可至于谢氏的没落,惠靖的死,他却言辞闪烁,避而不谈。哥哥退婚不久,也正是檀爷爷入京生变之时,而后惠靖病故、谢氏没落。我暗自猜度,这其中盘根错节的,冥冥中必有联系。可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我却又说不上来。
半城烟沙,一世情殇。我心里默默叹息,却不愿相信哥哥所说的。即便那些耳畔的绵绵情语是作假的,可是那相遇,又怎么能作假呢?谢惠连,你的姐姐因我哥哥而死,年幼的我虽不知情,却也间接成了你姐姐死亡的帮凶。你能否坦诚告知,你与我相恋,果真没有半点想要报复的念头?
可是我不想向哥哥那样完全否定。我不敢,我不敢那样完全否定地猜测。
东方的天空渐渐露出鱼肚白,黑夜仿佛被一双手轻轻撕裂出了一张口子,露出苍白的肌理。我看着天际,没有看到光明的希冀,仿佛心里也同时被撕裂开了一个口子,越来越大,越来越空洞。
我侧着身子,伸出手向枕下摸索,碧摇柔润莹凉的触感让我的心稍稍被充实。我举起它放在眼睛上方,小心爱怜地摸着它流苏上一粒粒珍珠粒大小的点金翡翠。
在未尽的黑夜中,莲心深处散发着淡淡的晖光,诡异而典雅的微光让我不由心中一冷,一种阴寒在心里慢慢滋生,我只觉浑身僵硬。定睛一看,原来那莲心处被刻的一行小楷上被镀了一层荧光粉。
诗经里的名句在这黎明之前独自地灼灼生辉,绚烂之极的美丽,绚烂之极的忧伤。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心悦君兮,君不知么?”
天色已是大亮,一夜未眠。我揽镜自视,两颊苍白,眼角晦暗。我虽不爱施脂粉,今日也不得不抹一些来遮掩这苍白容色。
看着镜中人慢慢恢复容光,我暗暗下定决心,惠靖的事情我一定要弄清楚。这个答案,只有谢惠连能给我。
午休的时间,府里一向寂静,我拿出一套哥哥的男子便衣利落换上。走出房门,四周竟悄然无人,我暗自诧异,蹑手蹑脚地快速出了府。
凭着我的记忆,我找到了谢惠连的家,雨后湿滑的青苔爬在苍旧的墙壁上,我站在那两扇掉漆的红门前,不知为何,陡然失去了上前的勇气。
这个午间的时候,他应该是在家的吧?
我捏紧了双拳,准备上前敲门。却闻一阵熟悉的莺啼燕语之音猛然贯入耳中。
我不由倒吸了一口气,紧紧抓住了门环,屏息倾听。双眼透过门缝,我依稀能看到庭院中的桂树下依稀站着两个人。
青石路上不时有人对我侧目,可我不想多管,我只怕自己错过里面的只言片语。
“阿连,已经够了。你做的一切到此为止吧,你至少应该知道,一切都不关她的事!结束这一切!结束它!为了你,也为了我”我只觉心里有千百只猫爪在挠,又痛又痒,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分明是、分明是海棠!
我一时失神,门环发出一声清脆的响。我的心都被拎起来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被他们发现,我要听到谢惠连的声音。庭院里一时无声,我也紧紧屏住呼吸,只怕错过一个字。
他的声音轻悄悄的,像是这秋日里的一阵柔风,如他的人一般。
“海棠,现在,你不觉得还太早了么?”他低低笑着,笑声绵延不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我的心像是掉入了冰窖里。
“怎么可能是现在?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彭城王尚未入京,好戏还未开幕呢。现在就结束,没有开始就结束?这样好的事”
“阿连,够了,真的够了!你苦了这么多年,过去的一切都已无可挽回,你却偏偏如此执着,放下一切真有这么难吗?你明明知道,一切都和她无关,温莞,她至少是无辜的不是吗?即便再恨她的哥哥,可你不该去将报复的矛头指向她!你以为玩弄她的感情你就从其中得到复仇的快乐了吗?”
海棠刚刚说完,我只听见一声冷嗤在空气中传来,却比不上那“玩弄”二字像一把利剑刺中了我的心。那样凉薄的语气,那样冷厉的嗤笑。
“无辜?我从不认为她无辜。和她的哥哥一样,他们都是被恨的!我的报复.呵呵.我才刚刚让她体会到爱情的幸福,哪里又来的报复呢?一切,都还未尝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