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对我的呵护,已经近乎不合理的疼爱。我知道哥哥所做的都是为了我,都是为了自私的我,我自私地想要霸占他的所有,想要掠夺他全部的爱。可那是年幼无知的我。
那样傲气漂亮的少女,我几乎可以想到她听见你那番直慑人心的话语时,心里多么羞愤无助。毋庸置疑地,她喜欢哥哥。而哥哥却因为我幼年的不通世故的哭闹,毅然决然地拒绝了那样一个令人难以抗拒的女孩儿。
我的眼前漫开一层水雾,哥哥清秀利落的面部轮廓在我眼前慢慢模糊。我拽住他衣袖的手指都在哆嗦,集中我同样正在哆嗦的理智喃喃道:“为什么,哥哥?不该的,你不该这样我那时候只是个孩子,你怎么可以因为我的无理取闹就就我只是你的妹妹而已,我只是一个妹妹!”我克制不住地甩开了他的手,激动地站起身来,盯着他深潭似的幽幽双目,我的视线朦胧。
他的视线低垂,垂落在那只被我甩开的手上,那双白皙优美的手,透着病态的苍白。
“只是妹妹么?只是妹妹?”他注视着自己的手背,低低地喃道,深沉如水的声调里有丝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困惑。
“不!”他仰起头,锋利明锐的视线与我对视,那太过明亮的目光骇得我浑身一颤,我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他优美苍白的手伸向我,冰凉地握紧了我的手心。我的心猛然一震。他缓缓将我拉近。
他坐在那儿,不动声色,我被迫缓缓靠近,看着那张与我几多相似的面孔。一种异样的陌生和恐惧开始排山倒海地向我袭来。
他秀丽落寞的面庞隔着单薄柔滑的衣料贴在我的腹上,像我小时候依赖他那样。他呼出的气息温热,带着些微的紊乱。我浑身都僵硬如石,四肢就像被绑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我的小阿莞,我的小妹妹妹妹,就是妹妹!”
我的心里满满地充斥着一种罪恶感,我哑着喉咙喊了一声:“哥”
他就这样坐着,脸庞与我被丝锦包裹的肌肤相贴。我也没有动,他双手圈紧了我的腰,似乎我是可以御走他心中冰寒的唯一法宝。
“惠靖的父亲身体不好,当场就被我给气到昏厥。我还记得惠靖那天的眼神,那样怨恨的眼神居然出现在她那样的少女眼里,她握着手里的碧摇对我扬了扬,对我粲然一笑,‘你想要讨回它呀,可是怎么办呢?我也喜欢它,它已经是我的了,我凭什么要把它给你呢?你又想要把它给谁?除了我,还有谁配戴它?你说啊,你说出来我就把它给你呢!我想要你说给我听,你说呀,你说呀!’她原本巧笑嫣然的,突然就冲我声嘶力竭地大喊。我着实被她给骇了一跳。可我盯着她手里握着的碧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她走到我跟前,仆人侍女们早就忙做一团,此时更不敢拦她。她凄厉地冲我一笑,娓娓道来:‘你说啊,说不出来了吗?那么,你就不要来夺它!我要戴着它!死也要戴着它!’我看着她失态的模样,知道多说无益,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碧摇我可以改日再来讨拿。我准备移步离开,她却一把拽住我,贴着我耳语,她说:‘温殊,你,没,有,心!’”
“那天我从乌衣巷出来,我不敢回家,我害怕父亲的雷霆震怒,我害怕母亲无声谴责的眼神。我知道我已经伤害了一个女孩,她将带着所受的伤过完此生。我在外徘徊了许久,想了很多很多,结果还是回家了。母亲没有怒斥我,是在意料之中,可让我更觉难受。她没有看我,只是默默地偏过头去,说了一句:‘你让那个女孩子以后怎么办?’父亲晚间回来戾气满脸,什么也没问,直接拿着木棍结结实实给了我一顿打。我咬着牙一声不吭,我觉得我没有错,我没有觉得自己对不起任何人。即便是父亲,我也不愿意向他低头。父亲对我吼道;‘你还不认错是不是,你还认为自己做得对得很吗!温殊,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因为你不忠不义不孝!你不理媒妁之言,视婚约如草芥,对婚事侧生二心,出尔反尔,是为不忠!你罔顾纲常,私自毁婚,你置谢氏的颜面于何地?是为不义!你未经父母允许,无视父母之命,私闯乌衣巷口出狂言,冲撞长辈,是为不孝!就凭这几点,温殊,我警告你小子,以后你敢再有脸踏足乌衣巷内一步,我一定会打断你的腿!’我挣扎着低低地抗议:‘孩儿没有错母亲的步摇,还在那儿要拿回来,等阿莞’我话还没说完,父亲一个巴掌扇来,我只觉眼前一片白光,耳边轰隆作响,隐约间却听到了小阿莞的哭声,我知道你又哭了,我要强迫自己睁开眼,我要哄着我的小阿莞咯咯笑出声来”
“哥哥,别说了,不要说了!你何苦,你这究竟是何苦”我猛然蹲下身子,用双手捂住耳朵,我乞求地看着他。他却轻柔地掰开了我的手,拥我入怀。这纤瘦的身体究竟曾经因为我受了多少罪?
他的手温柔地抚过我的长发,低喃道:“哥哥不苦的,一点也不我看见小小的你奋力地蹬着两个小腿,挣脱了管家伯伯,大哭着向我跑过来,那个时候,哥哥就觉得一点也不痛了。你抱着我的伤冲父亲边哭边喊,‘父亲,父亲,不要打哥哥!不要打哥哥!’我看着你执拗地昂着头对父亲说,你的小身体都在害怕地发抖。让哥哥的心都暖起来了。父亲瞪了我们一眼终于没再忍心动手,怀着蓬勃的怒气走了。你眼角的泪渍还没干,睫毛都哭得黏糊糊的,看到哥哥的嘴角流血了,泪珠又扑朔扑朔地往下直掉了,哥哥当时就在想,阿莞就像水做的小精灵一样呢,眼泪总是掉不完的”
我的脸庞埋在他的肩窝,流着泪闷闷地出声道:“都伤成那样了,还有心情想这些。”
他低笑出声,回道:“是啊,那时你看哥哥笑了也撇着嘴说,‘哥哥都流血了,很痛的呀,还在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却凑上小脑袋过来,小心笨拙地用衣角把那血渍给一点一点抹了,鼓着小腮帮子对着哥哥的嘴角呼气,闪着湿答答的大眼睛问我:‘哥哥不痛,哥哥不痛,我给你呼呼,我这样呼呼,你是不是就不痛了?’”
他的声音暗哑了下去,沉默了一会儿,没再说下去了。
“小傻瓜”哥哥突然臂膀收力,用劲搂住我的身体,在我的发间喃喃自语,“只要有你,只要有你,哥哥就不会觉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