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季节,忘不了在那个季节中出现的少女,桃花盛开的季节,在我十二岁的那一年。
我一直在想上天为何安排你我相遇,为何相遇了,你依旧不能属于我。我一直在思索,可直至我消亡的那一刻,也没能彻底领悟。
那一年的时局纷乱,少帝刘义符即我的大哥因为“荒”之罪而被一干大臣推翻,甚至还要了他的命。
其实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都是个挺有趣的哥哥,对我也不赖,他不过生性贪玩了点而已。大概由于这样的秉性,就注定他坐不了这个皇位,甚至为了这个位子,牺牲掉自己。
作为一个皇子,作为一个帝王,他死的毫无光彩可言。
父皇是一位响彻南北的人物,我敬慕他,爱戴他,在他死后的很长一段岁月里,我一直在缅怀他。
大哥在二十岁的那一年被杀,对于他的流亡以及死亡,我丝毫无动于衷。
于我而言,我依旧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四皇子,我依然能锦衣玉食地生活在台宫之内。大哥死了,唯一能拘束我的人也不在了,母妃早已约束不了我,就连永福宫我也不大去,那里琅琅的读书声真真是教我的脑袋痛起来。
大哥和二哥死后,百官奉法驾迎三哥继承龙位。三哥从江陵乘船直抵建康,在新皇登基的大典上,我坐在母妃的旁边,我看见十七岁的三哥身着金龙袍,腰佩黄赤绶,岿然不动地站在十丈高台上,犹如神祗般带给人威慑及安全。
当所有的人在那高台之下山呼万岁之时,尚且年少的我,第一次直觉感受到皇权的至高无上,第一次深切理解皇位这让无数人失去亲情爱情甚至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的疯狂来源。
三哥位主台宫,我也少了许多的乐趣,他对我的约束很紧,我每天都被勒令去永福宫读书。三哥比我年长五岁,却成熟老练得多,让大哥愁眉难展的奏折朝务到了他的手上似乎简单到不值一提。我们的母妃关系亲密,所以我们兄弟自小也亲近,只是后来分别两地,他及冠后成了宜都王,出镇江陵之地。以后的两年我也没见过他,直到他这次回来,成了皇帝。
我走入合殿,宫女纷纷向我行礼,我看见回廊上一只叫得真欢的黄嘴鹦鹉,不禁起了兴致,欣然止住了步伐,忘却了此行目的。
那只机灵鹦鹉不一会儿就被我调教妥当,一会儿一个“四皇子”冒出来。周围的宫女一个个掩面轻笑,偷偷用眼神觑着我。我早已司空见惯,宫中男子少之又少,这些深宫女子对于几个屈指可数的皇子自然有一套招数,我冷冷瞥了她们一眼,她们也立刻识相地收住了笑,福身离开。
三哥身边的黄门郎密急匆匆地跑来,满头大汗,语不连贯,我悠然地喂着鹦鹉吃食,“郎密,你急成这样?皇兄他唤我,你急什么?我整日里足不出宫,难道能惹出什么天大的是非来?”
郎密清秀的脸上覆上一层细密的汗珠,轻轻扯住我的衣袖,“殿下,皇上正在中斋批阅奏折呢,您今日在永福宫闹出的事可算不小,陛下都知晓了,刚刚还发了一通火,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叫您来。您看,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然我们这些奴才也得跟着遭殃。”
我看着郎密那张气喘吁吁的秀气脸蛋,不知是忧急,还是紧张怎的。我不禁笑了,拍拍他的肩,狡黠地出声:“放心,我一定有办法让皇兄的火气消下去。”
华丽宽敞的大殿内,瑞兽香炉薰烟袅袅,两座圆柱金龙腾飞,三哥坐在席上,以手支额,似乎在沉思。
我悄悄踏步进来,他垂首深思,竟完全未曾发觉。我辗转走到他身后,扫了几眼那案上的奏折,忽而灵光一过,大声道:“这个崔某人果真该死!”
三哥似乎被吓了一跳,全身一震,回过首来瞧我,错愕转而化为愠怒,“你现在又在浑说些什么,上午在永福宫你闯的祸还不够多,这会儿又跑来捣什么乱!”
我眉心一皱,作委屈道:“三哥,不是您叫我来这儿的么?我来了就是预备挨批的,既然您这会儿又嫌我烦扰了,那弟弟这就告辞吧。”我踏下台阶,急急往门外走。
三哥沉稳有力的声音果真又响起,“回来!”
我心下暗笑,扭过头来冲他霁颜,连忙跑到他跟前揉肩捶背,“三哥,那个崔某人本来就该死,他言辞那般尖锐,赏他个“犯上”的罪名也是不为过,何苦为他这般来费神!你的身体本就不大好”
“你若是让朕少费点神,你三哥这病说不准就好了,别说他了,你的帐朕还没跟你算。你今天竟然和老师动起手来,还推翻了文大人的案几,你可真是越长越能耐了,朕真是万万没想到,当初那个天真乖巧的弟弟竟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你瞧瞧自己,整日无所事事,只知惹是生非,连永福宫的清净地都被你给闹腾的鸡犬不宁,你现在与建康街上那些登徒浪子有何区别?不过就是多了一层皇室子弟的外衣。”三哥皱眉怒斥道,语气深长,有钝痛之感。
我的脑袋急速运转了半天,只得含糊其辞道:“那个文老头,说的我都不懂,我问他,他又不耐烦,还说什么我朽木不可雕,难抵先帝之风一毫。我实在气不过,才,才这实在是情有可原的”
“文先生难道说错了,他可算江左风华第一人了,从不曾看走眼,不然我也不会让他做你的老师。”他摸摸我的发,眼眸里有了一丝柔和笑意,“康弟,父皇像你这般大时早已抗家立业,我们是他的儿子,父皇的江山得之不易,我们身为人子,必须要守住这份帝王基业,并将其发扬光大。如今朝廷内外不稳,为兄的实在忧虑,其余的弟弟们年纪幼小,三哥指望你快点长成助我,可你实在没让我省心,文大人是你的导师,德才出众,跟着他学习对你的将来绝对没坏处。明日,你就跟随郎密去他的府上谢罪!”
“三哥,我不”我的话语未及说完,就被他眼中的那抹坚决给迫回去了。我勉强的低下头,沉默地颔了颔首。
故事就这样悄然拉开了序幕。
文府,我在那里遇见你,注定我这不平凡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