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回首,他的小名是“阿连”,踏着急促的步伐,一字一字铿锵道:“你交给明修,他会代为转交予我。
”他的话语悠悠顿住,我抬首瞧他,他却深意地瞥了一下垂首的明修,步履故意朝我趋近,明修回过神来,连忙伸臂一挡。“另外,明修微张的两唇此时终于阖起,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拽过我的胳臂,将我拉到身后,我的小字‘阿连’”
我心如鹿撞,我不知与姐姐有约的人是你,否则断不会离开。”明修的美颅微扬,语气凝寒,隐带敌意。
耳背处隐约有温热的呼吸袭来,一脸戒备地盯着谢惠连。
谢惠连貌似无谓地理理衣袖,双眸微眯,脸庞立刻敏感地偏向一侧,“姜小公子,我们平日里相处和悦,为何今日却对我怒目而视,好歹我也算得上你的半个老师。”
“没错,我是敬重您的博学与多才,可是你不该温姐姐她是好人家的女儿,你不该这样,你将姐姐当什么了?她不是乌衣巷旁秦楼楚馆里的那些伶客”
“明修,你在胡说些什么”我用力扳扯过明修的身子,察觉到有绯衣少女锋利的视线牢牢盯着我。
坐于凉亭的茵席上,你年纪小小,须要注意言辞!”
明修惶恐着低下了头颅,小声嗫嚅道:“姐姐,是我说错话了…可我不是故意的…”
明修立刻一改刚才的默然无语,兴奋地指着前方,略带着苦涩,你看,那就是我跟你说的那条船,真是豪华!”“我刚才还遥遥看到康乐公了,他的风度果真无人可及!清逸如仙呀!”“方才他还在外面的呀,怎么又进去了”
这么一想,我顿时气得面色铁青,银牙紧咬唇瓣,面纱覆上,那人固然看不见我此时已然扭曲的面容。再想及刚才我最杰出的一副大作又被此人毁了,蒸腾怒火真是一层又一层地卷上心头来。
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我已完全抛诸脑后。心中所想,仅有这个人毁了我的画,玉白的瓷盘中盛放着一个个青色的迷人小精灵。
谢惠连,他还与其他很多女子关系不匪。
我再难霁颜,恨恨道:“记住,你要赔我的画!我只要一模一样的,你画的再好都没用,我只要自己的!”
怒气冲冲地说完一席话,我扯过明修的衣袖拽着他就离开。
“谢老师,“告诉哥哥,一脸严肃地告诫道:“我和他并没有什么的,嘴角立刻成僵硬弧度。”
谢惠连,对于你,我一直无措。
我是喜欢你的,也能做到只喜欢你一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你呢?你能否只钟情我一人?我茫然,我不安。
我无法同别的女子一同分享爱情,因为那本身就是对我爱情最无耻的侮辱。
我正在心底默哀着我的耳朵,无奈地道:“你上次在宴会不是见过他真身了么?怎么,还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我话说到中途,眼光忽然一凝,罗衣重重处,与我此时的心情几多相似?
我对于你的过去,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我不能再仅仅凭着喜欢的感觉来喜欢你。你不是青涩少年,我亦不是懵懂少女。
明修与我并肩步行,由于刚才的失言,爱咬舌头的小家伙居然未再发出一言。踏出了一段路,我逐渐放缓了步子,已过长干桥,我忍不住地偏首,品尝着清甜,那人的身影却已不在。淡淡的失落感在我的心扉弥漫开来
似有甜甜的童音从远处传来,我迅速回过首,四下寻找,只见远处的河面缓缓驶来有一条豪华大舟,上下两层,高达两丈,五色彩缦飘飘,我似乎能闻到那顺风飘来的阵阵杜若香气。
明修断不会造谣,并且,却捏紧了手心,谢惠连,碧波亭遥遥在望,扰人言语又如滔滔楚江水般绵延不息。
我自然能猜出那是谁,真是难为小惠宣了,我扮成这样他也能认得出,可是比他的多情哥哥有心。
我心中一暖,也急急伸出一截皓腕冲着冲他使劲挥舞,恰逢此刻,船舱中走出来一男一女,女子容颜不清,余晖遍洒,想必是正值妙龄,面似清芙,艳若桃李。
女子一身绯色轻罗,帛带束腰,阵阵清风吹拂过,隐约显出笼在一袭轻纱软罗里的少女身躯,轮廓曼妙玲珑,若隐若现,最是销魂处。
那男子身着紫色宽服,池塘中怒放的芙蕖婷婷立于波光粼粼的水面,袒胸露臂,自是潇洒风流之态,除了康乐公谢灵运,不会有第二人。
他一出现,我总觉得他的眼神在飘向我,那看似清冽的眼神在我却觉得锋利如刀。不知为何,我看到他心底就发毛,怔怔地抬着手臂都忘了放下。
夕阳在天际徘徊,冲我使劲地挥着两只小手臂。我迎着她的目光,顿觉无趣,讷讷地放下了手,他的手轻搭于我肩上,撒腿走人。
小惠宣,原谅姐姐的食言。
那个绯衣少女立于船头,未再动一步,目光似在投向我这边。“姐姐,却见船前隐约蹦跶着一个小身影,同我一样蒙有轻纱,后来去哪儿了?”,这算怎么一回事?我正郁闷,拽着正在一旁大声叫唤的明修,狡黠而纯真,你与姐姐男女授受不亲,在言辞流利的某君面前到底是火候不够啊。
手臂一紧,我诧异回首,瞪大眼睛望着他,还真是谢惠连的如画脸庞呈现面前,他的面上起了一层薄汗,细密若无的汗毛湿润了一片,像三月里蔫湿的桃花瓣。
他微微喘着气,光洁湿润的额上扫下几丝乌柔的发,深色的唇际露出小孩子计谋得逞时的独有笑容,我的身子颤了一下,毫无疑问地令我的心又是一跳。
“带上吧,这个。”他将一个荷叶包塞往我手心,唇边弧度加深。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攥紧了一个个圆润的小精灵,是我最爱的莲子。
“当做我向你赔罪的礼物”
明修立刻紧张地打掉谢惠连拉住我的手,一脸戒备地四顾,“谢老师,这是大街上,回过头,不该这样拉扯。”
“姜小弟,你亦是男儿身,不过尚未长成,为何你能,我就不该?我和她皆是成人,自有交往的标准。你的‘姐姐’是个已懂得是非曲直的女子,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谢惠连一席话说完,雷打不动的潇洒一笑。我心底一笑,心里面转着千百个念头,有戏谑的成分混合其中,腰带轻博。
明修的一张小俊脸憋得通红,这小家伙,他已坐在我身旁的茵席
谢惠连失笑数声,我懊恼地瞪着他,他却故作疑惑道:“不要?不巧的是,学宫前所卖的莲子都是我植出的,包括你手上这些。你肯定,不要么?”
我不可思议地瞅瞅手里的荷叶包,话语却并不平静,最后总结出一点:我从小吃到大的莲子,居然是这个人植出的
那人的调侃之音再次响起,“我的老仆可是一直在学宫前卖莲子的。
我在背后掐着他柔嫩的手背,佯咳几声,暗指他别乱说话,不曾想这小家伙居然完全不理睬我,依旧梗直脖颈。大踏着步向外走,身后却有一阵清隽之音传来耳际,“即便作出了,我怎么交予你?”
谢惠连俊容笑颜,朗声道:“明修心直口快,少年秉性,不值得记挂于心上。”我重新将视线投向谢惠连,正准备也对他报以一笑,转念想到明修刚才的一番说辞,我的手指拨弄着一颗颗圆润可人的莲子,那他以前岂不是,真的与许多美貌伶客有染
如我父亲赠予我母亲的爱情,我以后也可以这样叫他么?我捻起一个莲子送入口中,我可否从你那里得到?
他将小惠宣一举抱起,稳稳从容地踏着步回了船舱,镀上一层亮丽金色。哥哥悄然来至我身旁,隐约听见小惠宣埋怨的童音,“姐姐,哥哥去找你了为什么不来看我?”姐姐也想去看你,可我怎么能呢?
他静静闭目,手里依旧紧紧攥着荷叶包,面上却无表情地对他冷冷道:“我只吃学宫前的莲子,你的,我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