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讷讷地回首,眼前之人在台阶处含笑瞅我,在这人烟鼎盛处,在这繁华温柔乡,心中愉悦,我的眼里只能容得下他唇边的清绝笑容。
”
一角凉亭,只余彼此的眼神回转,摒弃荣与华,扫除名与利。
转念想起了刚才他的一番恶评,我不禁气结,“我画的哪里不好了?这可是我有史以来最杰出的一幅丹青。你却来这般打击人吗?”
他一步步地缓缓趋近,假作无辜地微笑,“实话实说罢了,这幅画,我七岁便能作出。我正得意赏画,并未转过身,脱口而出道:“明修,瞧你急吼吼地跑去看那个康乐公,这会儿子失望而归了吧。”
“七岁?”我冷哼哼地一笑,“谢大公子,你怎么不说自己从出生之日起即能衔笔作画。”七岁?要知道,我七岁那一年可是连笔都握不住呢,这个人我愤愤地想。
他走近我的身边,无谓地挑挑眉,芙蕖或放。这幅画竟是出自我之手,笑道:“也许真是呢,可惜了,那样久远的事情我着实记不住。”
我顿觉又好气又好笑,一时语塞,却连半个字也吐不出。
谢惠连动作利落地夺走我手中的画,右手捻着宣纸一角,潇洒道:“我来帮你看看不足之处,以助你改正。”
我面上一白,心中羞恼顿起,劈手去抢,“你还我,我既然画的这般不入流,何必让拙作污了你的眼,你快还我!”
他作势松手,结果,对向艳阳,这一松,一阵轻风恰恰送来,我的画,那张宣纸居然轻轻渺渺地飘向了亭外,一张薄纸悠悠随风而去。我心中警铃大作,伸手,却已握不住那画纸一角。我十分不忍地趴在栏杆处往下一瞅,心下顿时凉了半截。
我清晰地感觉到股股火气从丹田处急遽结成,我有生以来好不容易自己作成一幅像样的画作,其中不易此人不知,就这么轻易被摧毁。
也许像这样的画作他一天能做出七八百幅,可是于我
似绿玛瑙色的水面上漂浮着我的画,画中芙蕖被水波浸湿了,真真可谓出水芙蓉了。我眼圈酸涩,回过头不禁冲他怒喊:“谢惠连,似已出水。
身后传来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你做的好事!我辛辛苦苦了半天,现在竟全没了!你赔我,你赔我的画!”
他苦恼抚额,答道:“这可不好办,我做不出这样的画来。”
我怒气冲天地起身,使劲地捶着他的肩膀,也不管他疼不疼,忿忿嚷道:“谢惠连,你今日是来干什么的?你让我在这等了你半日,好不容易等你来了,我做了半日的画也没了,你存心来着恼我的,你存心与我过不去的,有这样的道理吗”我越说越委屈,最后竟哽咽难持。
身后传来似曾相识的嗤笑声,淡淡地响起在身后,令我的心一紧,“这幅画便是‘大作’?不过尔尔啊”
他轻轻地拍拍我的肩,我生气扭开,不禁面露得色。瞧瞧吧,姐姐作成了呢。
我双手扬起那幅已成丹青,他歉意一笑,语调虔诚,我心中郁气也消了不少,“不是我有意推诿,可是惠宣他今日吵着跟来游湖,他孩童禀性,我拗他不过,家中只有老仆,他也确实闷坏了。所以我将他也带来了。我本以为你不能这么早就从王氏的宴会上脱身的,到底是我的疏漏。这幅画,我一定赔你。阿莞的气现在能消否?”
“才消了一半,”我赌气一说,随即想到一事,继而正色道:“对了那个王滔,你识得他?”
他半笼着我的肩,细致的宣纸上是半池水绿,扶我坐下。此情此景。仿似我与他是一对神仙眷侣。
“王谢中人,无我不识的。王滔与我自幼相识,今日之事我确向他提及过,我知道你不能轻易出门,所以才我家道中落,可他的职务却蒸蒸日上。其实我方才在想,阿莞,也许你哥哥的想法是对的,你和他,才是一对佳偶。”
我使劲瞪他一眼,高声道:“我等了你半天,却是来听你说这些无用话的!你再说这些,我现在便走!”我一甩衣袖,佯作怒极离开。
他拽住我的衣角,爽朗笑道:“你何时这般不经说了?”
我半推半就地坐下,淡雅的金色光芒透过这一张薄纸,低垂眼睑,依旧不愿瞅他一眼。他的指腹摩挲着我的鬓角,他的骨节清隽,肌肤蕴凉,我的确从中得到抚慰。
“阿莞,从认识你之后,我真正审视过自己的内心,对于权力,是每一个男子的渴望。真正的男人,是应该手拥权力的,所以才有能力让心爱之人受到权力的保护。要说看他还不如来看你姐姐的这幅妙笔丹青。这对于任何一个男子,都不会例外。”他低低的发音,有种不名的怅惘。
我抬首对上他黯然的眼神,霁颜一笑,“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我的手指轻轻勾勒他的长眉轮廓,更具神韵,感受到那铭心触感,“我从未在你的眸中看到过对权力的热衷及渴望。而我身边的男子,包括我哥哥,无人不具备这一特点。追逐权力的男子都是疯狂而冷酷的。我厌恶这疯狂。”
“阿莞,你错了。”他的丹唇摩挲着我的手指,逐一亲吻,我羞赧地急剧收回,“我现在才知道,对于权力,原来我并非不渴望。是我与它早已失之交臂,所以在面对它的欲望时我才可以如此超然。但凡我能有一个机会,可惜,很多人都吝啬给予我这个机会。我也不会如现在这般。我明白它永远不会真正属于我,并为我所掌控。我的门第,我的经历,芙蕖被染上亮色,我的自身,令它将我彻底否决!”
“这样并没什么不好”我幽思片刻,话语尚未吐完,明修的美秀身形突兀地显现亭外,急急地冒出一句来,“姐姐,我终于”
我急遽跳开半丈远,幸得面蒙轻纱,不然我这窘色满面。
明修一脸惊悚之态,似乎我身旁之人是天外来客。
谢惠连潇洒一笑,悠悠起身,踏到明修面前,拍拍他的肩,淡然笑道:“姜小弟,不识得我了?我们可是天天见到面”